42.奈若何
“我前段时间突然想明白一事儿。你说，我们活着，便总在看着他人的出生和死亡。
而你自己的生，你记不住，你自己的死，你看不见，只能留在他人的记忆里。
这真他妈悲哀。”
——吴越（2018）
梁续紧紧的向后靠着，手心再次触摸到了那寒冷的铁皮。
他本是想趴下身子去看看原斌的，却也被眼前这个人逼回到车尾门上。
此刻在后悔答应原斌已经太迟了，愤怒和恐惧交替着裹住了他的思绪。
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什么高手或是□□，恰恰相反，梁续见过这种人，在每一个汽修店儿，每一个建材城，他们的裤子从没有统一的颜色，他们的笑容精明又慵懒。从那些富裕客人的口袋里威逼利诱着，多赚那么三块五块。
他们活在城市的角落里，在地铁上会让穿裙子的女孩儿避让三尺，与孩子离得近了，也会惊的大人将孩子抱起来。就如同胖子看什么书都像在点菜一样，他们走过来跟你说什么话，都像是想讹走点儿什么。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一抬手便放倒了那个满脸“仁义道德”的原斌，继续向他走来。
与男人僵持的时间里，原斌的身子没有半分再爬起来的迹象。
东子的视线跳过梁续，看向车里的两个脑袋。
“哪儿呢？”
“大哥，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动手啊？”
胆量终归是诚实的，梁续自动降了一辈儿，对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起了恭敬的称谓。
东子搓了搓手指，那里已经被风吹的有些麻木了。
他没有想到偷这辆小踏板的过程竟这么轻松。他在街边一转头一砖头的砸烂了那破锁，而这“有王法”的地方，竟无一人前来阻拦。
他本想的是，一辆换一辆，不算吃亏。可小踏板太破了，只要速度上了四十，便是一连串的“吱扭吱扭”。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急躁一分。
“卧槽这个脆——我当少林寺呢。”他抬起头，继续笑眯眯的看着梁续，顺带拿脚将原斌的腿往边儿上踢踢，“他拦着我。”
“别踹！”梁续似下意识的喊道，脸上的肌肉随之一抖，男人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对于躺在地上的这摊胖子，梁续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对遗体的尊重。
东子有点儿懵，眼前这个男人咋咋呼呼的让他心烦起来，“那关赛男，在车上吧——”他跨过原斌的腿向前迈了一步。
再站好位置时，好像又有些离这个紧张的男人太近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向后一步撤了回来。
“我操NM逼干啥呢？”
梁续有些激了，眼睛瞪圆了看着这个拿原斌当井盖跨来跨去的男人，肚腩之下有一股气慢慢的升腾起来。他的手不断在车屁股上抠搜着，脑中慢慢涌出了干趴下这个男人的念头。
虽然在这十几年里也明白了自己着实不是什么英雄，但还是在记忆中迅速检索着成功案例。
东子收起了笑容，这男人的磨叽和口气，实在不怎么舒服。他口气愈加急迫起来：
“你说啥卧槽？我问你那女的呢！”
东子一凶，梁续倒下意识的有些怕了。他拍了拍车屁股，努力将急促的呼吸压下去，慢慢挤出为难般的苦笑：
“哥们儿，不是。你打人算啥意思，有啥事不能好好说——”他慢慢挺直身子。从兜里摸出那盒煊赫门，点上一根，又抽出一支向东子手里递过去。
东子愈发感觉觉得这套路有些眼熟，这男人说话的声音似好像也在哪听过。但不知道他话里真假，还是接了过来。梁续见已经着了套，便向着东子身后比划了一下：
“你来——来，咱商量商量。”
待身子和男人挨得够近，梁续便偷眼用余光扫那人的脖子：只要这一下套上，往后一拖，自己便多了一线生机。
他努力的将大脑劈作两半用，嘴里编造着足够多的谎言：“哥们儿大家都是道上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打人呢。你看这都宗教人士——”
寒风吹过，几秒钟之后，这条荒凉的公路边上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两个青年男人互相用肘窝去绕对面的脖子，北京味儿的“操”，和东北味儿的“卧槽”起起伏伏。
最终还是东子经验略多，虽是迫不得已的后手，还是逮住机会叩住了梁续的手指。吃到便宜，他便赶忙向后一撤步，将梁续拖放到了地上。
东子狠狠的扣住了梁续的脖子，顺势抬手用力扇在他脸上。
“妈的跟我玩儿这套，我是祖宗，妈的，操！人呢！人呢！”
梁续躺在地上不停的呜咽着，巴掌梢刮到了眼睛，火辣的疼。来自喉咙巨大的憋闷感，让他越来越喘不过气。
人若是急了，什么都可以当做武器，他两只手四处摸索着，够着，却找不到合适的家伙。索性把心一横，用不再平整的指甲，挠向东子的脸。
梁续这一下抓的还挺准，东子的眼睑往下长长的划出了一道血檩子。
“我操！”东子恶骂道，灼热的痛感让他一歪身子倒向了一侧。
梁续得空挣脱出了桎梏，慌忙踉跄几步伸手去够车门，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此刻只想逃进车离开这里。
生门就在眼前，他心中暗道侥幸，可还没站起身子，脑后就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别动！”
在梁续三十年的人生印象里，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甚至不敢猜想那是什么。只是当那凉飕飕的硬物放稳之后，对方的呼吸声变得轻松沉着起来。
直觉告诉他，停止一切的行动是最安全的办法。
他懵了，三天前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碰到这么大的抉择。那个他曾经看不上的，电影里的阴险家伙，化身巨大的恐惧与懊悔，卡在他喉咙离堵住了呼吸。
他的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他好想活下去，他一句“不动”，“饶命”都说不出，怕一张嘴，一抬手的动作都让那扳机叩下去。
他想起新婚没两年的老婆，嗷嗷待哺的孩子，只要脑后的那只手再稍微稍微用点儿力，自己装满记忆的意识便会永久的消失。他太不称职了，为什么要放着幸福小日子不过，浑浑噩噩将自己变作一具尸体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上。该怎么交代，媳妇将来怎么和那个男孩儿解释，他连原因都留不下。
他想不明白，怎么他妈的见个网友，还至于把命搭上，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倒霉的傻逼。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眼睛缓缓闭上，脑中再次响起了熟悉的金属轰鸣，催促他与这个世界告别。
只要能活下去，此刻让他做什么他都认了。
车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原斌倒地之后，吴越也已慌了神。他死死的靠在车座上，惊恐的看着外面，却没有下车的勇气。
怎么办，怎么办，他紧张的思索着。
“下去！”
他扭过头，用着命令的语气冲Sunny吼道，“下去！”
只有把这个□□包丢出去，事情才能有个结果。
Sunny也慌了，呆呆的看着吴越。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本来跟原斌商量好的“妙计”，怎么会变成这样。该趁现在跑么，她有些迟疑。对面只有一个人，以自己穿林子的本事，应该跑得掉。
可她能这么跑了么，任凭窗外的事情继续下去，将这几个一路保护自己的“大哥”，丢在这里。
吴越见她不动弹，摸索出兜里那瓶“临别礼物”：
“滚！快走啊！你要的熊血，送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们管不了了！快给我下车！”
她拿起那个小试管，有些惊讶，抬头痴愣愣的盯着吴越的惊慌。
“滚啊！快滚！”
她的眼神愈发鉴定，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咬了咬牙，将手伸进那件假貂皮的内里，摸索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吴越看傻了，那是一个曾经流行自己“针灸”的年代，常见的小“气针”。Sunny将盖子拧开，把那管儿血液倒入其中，而后推出了空气。动作忙中有序，像是预演了好久。
“你干什么！”
吴越一惊，想起Sunny之前提过的，那个荒唐的传说。他猛然回忆起那个“打鸡血”的愚昧年代，吓得头皮发麻。
即便真的熊血能派上用场，那管儿里装的，只有他和梁续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哎，你别——那不，你，不是，你——”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一遍一遍的前后转着脑袋。他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癫狂到了另一个宇宙，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但超越了他的承受能力，甚至是想象力。他彻底崩溃了，恨不得时间现在暂停住，徒步跑回烟台去，等睡一觉起来看看是不是做梦。
Sunny脸上却满是坚毅，她将那气针攥在手中，闭上眼冷静了片刻，压制住颤抖的呼吸。
而后拉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东子看到走过来的Sunny，还是依旧和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般光彩，心中松快了许多。
“这不就完了么，”东子冲她笑了笑，“走，跟我走。”
“哥，”Sunny将手背在身后，表情坦然：“你别动他们——我跟你走就是了。”
“哥？”东子想起两个人的“缘分”，用手将眼前的刘海拨弄开，脸往起抬了抬，“你不是关——赛男么卧槽，你记得我不？”
Sunny仔细的看了看，眉头微皱，“啊——哥，你啥意思？”
东子突然有点儿羞涩，这种场合下跟人聊“小学同学”的话茬，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我来——帮你了。”
“帮我？”Sunny看着这个男人和那滑稽的表情，私有所悟，于是摆出那副乖巧的微笑，挺起胸脯，“行，你说啥都行，哥，你先把枪放下，陪我说说话。”
东子盯着Sunny，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人生真的会从此走入另一番田地。
他将枪放了下来，压抑住复杂的心情，上前拽住Sunny的肘弯：
“快，跟我走。”
“等会儿，等会儿哥，”Sunny假意扭捏的闪开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哥，你说你能帮我，那你说说你咋帮我？你要带我去哪儿啊？马富派你来的吧。”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手里的小气针儿。
干啥的，东子一愣，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算干啥的，他也不知道能将Sunny带到哪里。
“不是，你白管了，我带你走害不了你。我在呼玛有个店儿，KTV，我们先回去，我帮你跟马富说——”
Sunny脸上的表情瞬时间黯淡了下来，她轻轻哼了一声，依旧扬起嘴角：“诶，真好，”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低下已有些发狠的眼神。
“真好啊，你看，我都出了名了——还有人抢呢。”
“呃，不是，”东子憋的窜火，眼看争取来的时间已所剩不多，干脆上前再次薅住了Sunny。
“你不明白，他们都是骗你呢，帮不了你，你跟我走！”
“滚！”Sunny抬手将东子的胳膊架开，身子往后一蹿，眼睛瞪的血红，冷冷的看着他。
“你回去告诉马富，妈的派狗来逮我也派条机灵的来！别他吗找个谎都撒不明白的傻逼来恶心我！”
“我给你脸了！”
东子将手高高的扬了起来，回瞪着Sunny，“你是个什么东西你？”
Sunny冷笑一声，抬眼静静看着他，“你打啊？你打死我拿个麻袋套回去算了！要不我回去也跟死了一样！还跟你走？老娘我费这么大劲跑到北京来，怎么样？怕了吧？你以为跟你们这帮狗东西似的，就会跟屁大点儿坑里叫唤！”
东子的眉宇间都颤抖起来，将手里的枪拿起，嘶哑的吼道：
“你当我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你开枪啊！”Sunny往前探了半步身子，直直的对着枪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儿是北京，你杀了我啊？你看我这几个哥哥能不能饶了你！”
“你他妈J逼！骚货！”东子往前狠狠逼了一步，将枪口对在Sunny脑门上。
“你当人家真乐意帮你呢！你跟她说实话，”东子扭脸看向梁续，“你是不是——”
旁边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东子发现不对，瞬间慌了，举着枪低头四下寻找，确发Sunny身子也“忽”的向下一沉。眼神刚刚跟上，便见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稳稳的踢向自己的小肚子。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直直顶到了车屁股上，被踹的地方传来似肌肉被剪断一般的撕扯感。Sunny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瞅准了东子捂肚子的瞬间，手似弹簧一般向上伸出，准确的抓在东子的脸上。
东子暗叫不好，用拿着枪的手挡住脸。而这片刻之功里，Sunny已向后撤了半步，随后全身向前扑来，她抬起一边儿的膝盖，直直的顶在东子的裆上。
“啊——”
东子的一声喊，震动了半个山坳，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疼痛，似有什么紧绷的弦断掉了一般。
他身子缓缓的蹲坐下，嘴里不断发出咬字不清的“擦”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握着枪勉强的支撑着地面。后颈靠在了冰凉的车保险杠上，不停的倒着气儿。
但这幅可怜劲儿并没有让Sunny有停下的意思。Sunny一次一次挥舞着拳头左右开弓，砸在东子的脸上。但凡有片刻的间息，便又换做脚，用细高跟的鞋子，将东子的脑袋一次次钉在车牌子上。
这根本不是搏斗的行为，而是一场对待猎物的虐杀。
东子眼瞅着这样下去要吃亏，撑着地面的手偷偷松了劲儿。瞅准了Sunny收腿的空当，他猛的扑倒过去，一个轱辘压在她身上，举起枪对准她的脑袋。
“□□妈！”东子恶狠狠的骂道，裆里的痛意还还在持续，他又气又恼，死死的将她压住。
Sunny的手在空中使劲划拉着来，却怎么扑通也挣脱不开。东子干脆扒拉开她的手，扣住了Sunny的脖子，再次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晃了晃手里的枪：
“我他妈真杀了你啊！”
在他的注视之下，有些东西开始不对劲了，一股彻骨凉意慢慢袭来：身子下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害怕的意思，仿佛根本不在乎生死一般，发了狂，手依旧不停的向东子的脸抓去。
东子呆愣愣的看着Sunny的眼睛，那瞳仁内混入了一丝空洞的野性，似乎眼前不是黑洞洞的枪口，而是迫不及待想吃的东西。
疯了疯了，他心说。正在犹豫的刹那，Sunny的手突然从他抠住脖子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握紧手东子的大拇指猛的向后一掰。
东子吃痛，栽到身子，滚到一边。再抬头时，满脸的惊恐已藏匿不住。
月光之下，女人神色变得狰狞，她似乎放开了所有的顾忌，手，脚，膝盖，指甲，甚至牙齿，她用劲一切方式攻击着东子所有能触及到的地方。
直到气力用尽，直到嘴里发出尖啸般的喘息，直到躺倒在地上东子，只剩下被击打后的闷哼。
“狗东子，”Sunny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抬了起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罢，重重的将他的脑袋按在地面上。
狗东子，东子听见了这声音。
原来她记得自己。
待到只剩下小奔驰嗡嗡作响的警报声，梁续才终于鼓足勇气从车底钻了出来。
他看着地上的东子，愣了半天，才赶忙捡起来地上那把枪，对准了地上这摊玩意儿。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作为强者的感觉，这个刚才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人，此刻竟变成了可以□□的对象。
他突然咧着嘴痛哭了起来，他无法原谅这个人，刚才险些就要让自己和熟知的生活说再见。他捡起地上那把枪，对着男人的脸。
“啊——啊——啊——”他的嘴里含混不清，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可最终却也还是将那准心儿侧开了半米，按下了扳机。
枪没响。
他懵了。
“我草你M的！”他吼着嗓子咒骂道，任凭口水肆意的喷溅，重重的将那把枪甩在了东子的身上。而后高高的扬起右脚，抬到似当年“足球小将”一般的高度，没有丝毫犹豫的狠踹在东子的脸上。
那脖子发出咔嚓的声音，瘫软的上半身被向后折出了新的角度。
梁续依旧不过瘾，嚎叫着继续狠命跺在他身上，一次，两次，三次，跺到了下面的人似乎变成了一块儿硌脚的木头，只有接触的瞬间才能发出轻微的晃动。东子肋骨的圆滑让他的每一脚都不够过瘾，他又转换回刚才的方式，继续向着那血糊糊的脑袋发力。
“我CN妈的！我CN妈！”
吴越颤颤巍巍的从车里爬出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措不及防，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他踉跄几步晃悠到梁续的身后，从背后搂住了梁续的腰，将他狠狠的拽倒在地上。
“别他吗打了。”
梁续外套都甩开了，一脸鼻涕和泪水的，那毫无顾忌的四肢还在疯了魔一般的舞动；Sunny蹲坐在地上，还在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仇恨和杀气；路边的角落里，那个身着僧衣的“假和尚”，依旧面朝大地。
在这一群发狂的身影后，一辆亮着大灯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几十米开外。
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挺拔的风衣。他的脚步随着距离的临近，愈发迟缓，直到看到了眼前的这张混乱不堪的地狱图。
“呃，谁打得电——”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处奇观给惊住了。
那摊血迹之上，一只胳膊，缓缓的抬了起来，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滚。”东子的音量已如蚊蝇般低靡，却坚定的不容质疑。
小付瞪大了眼睛，缓缓的挪动着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后试探，直到再次摸到了门把手，才迅速的跳上车仓皇而去。
东子很想告诉他人，自己此刻的得意。只是那只手越来越沉，终于跌落到地上。浑身上下灼烧般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耳边的杂音愈发空灵。他再也支配不了这曾经引以为豪的身体，那断掉的手指似在叨叨念念，埋怨他带着残缺离开。
那双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路灯变成了模糊的黄豆，而后也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唯一清醒的吴越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全然茫茫，呆立在原地。直到夜晚的风夹杂着总算降临的一丝凉气，吹透了几个人身上的汗和泪水，喘息声终于平和下来。
吴越想起要紧的事情，跪爬两步够到了头冲下的原斌身边。有些胆怯的将手轻轻扶在他腰上，晃悠起来。
“帅逼？帅逼？”
好在，即便背过身子，也能清楚的听见似梦呓一般的□□声。
吴越一颗心放下，这才转过身子。短暂的对视之后，三双眼睛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射在那具黑红混杂的躯体之上。
“你们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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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自己的生，你记不住，你自己的死，你看不见，只能留在他人的记忆里。
这真他妈悲哀。”
——吴越（2018）
梁续紧紧的向后靠着，手心再次触摸到了那寒冷的铁皮。
他本是想趴下身子去看看原斌的，却也被眼前这个人逼回到车尾门上。
此刻在后悔答应原斌已经太迟了，愤怒和恐惧交替着裹住了他的思绪。
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什么高手或是□□，恰恰相反，梁续见过这种人，在每一个汽修店儿，每一个建材城，他们的裤子从没有统一的颜色，他们的笑容精明又慵懒。从那些富裕客人的口袋里威逼利诱着，多赚那么三块五块。
他们活在城市的角落里，在地铁上会让穿裙子的女孩儿避让三尺，与孩子离得近了，也会惊的大人将孩子抱起来。就如同胖子看什么书都像在点菜一样，他们走过来跟你说什么话，都像是想讹走点儿什么。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一抬手便放倒了那个满脸“仁义道德”的原斌，继续向他走来。
与男人僵持的时间里，原斌的身子没有半分再爬起来的迹象。
东子的视线跳过梁续，看向车里的两个脑袋。
“哪儿呢？”
“大哥，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动手啊？”
胆量终归是诚实的，梁续自动降了一辈儿，对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起了恭敬的称谓。
东子搓了搓手指，那里已经被风吹的有些麻木了。
他没有想到偷这辆小踏板的过程竟这么轻松。他在街边一转头一砖头的砸烂了那破锁，而这“有王法”的地方，竟无一人前来阻拦。
他本想的是，一辆换一辆，不算吃亏。可小踏板太破了，只要速度上了四十，便是一连串的“吱扭吱扭”。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急躁一分。
“卧槽这个脆——我当少林寺呢。”他抬起头，继续笑眯眯的看着梁续，顺带拿脚将原斌的腿往边儿上踢踢，“他拦着我。”
“别踹！”梁续似下意识的喊道，脸上的肌肉随之一抖，男人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对于躺在地上的这摊胖子，梁续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对遗体的尊重。
东子有点儿懵，眼前这个男人咋咋呼呼的让他心烦起来，“那关赛男，在车上吧——”他跨过原斌的腿向前迈了一步。
再站好位置时，好像又有些离这个紧张的男人太近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向后一步撤了回来。
“我操NM逼干啥呢？”
梁续有些激了，眼睛瞪圆了看着这个拿原斌当井盖跨来跨去的男人，肚腩之下有一股气慢慢的升腾起来。他的手不断在车屁股上抠搜着，脑中慢慢涌出了干趴下这个男人的念头。
虽然在这十几年里也明白了自己着实不是什么英雄，但还是在记忆中迅速检索着成功案例。
东子收起了笑容，这男人的磨叽和口气，实在不怎么舒服。他口气愈加急迫起来：
“你说啥卧槽？我问你那女的呢！”
东子一凶，梁续倒下意识的有些怕了。他拍了拍车屁股，努力将急促的呼吸压下去，慢慢挤出为难般的苦笑：
“哥们儿，不是。你打人算啥意思，有啥事不能好好说——”他慢慢挺直身子。从兜里摸出那盒煊赫门，点上一根，又抽出一支向东子手里递过去。
东子愈发感觉觉得这套路有些眼熟，这男人说话的声音似好像也在哪听过。但不知道他话里真假，还是接了过来。梁续见已经着了套，便向着东子身后比划了一下：
“你来——来，咱商量商量。”
待身子和男人挨得够近，梁续便偷眼用余光扫那人的脖子：只要这一下套上，往后一拖，自己便多了一线生机。
他努力的将大脑劈作两半用，嘴里编造着足够多的谎言：“哥们儿大家都是道上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打人呢。你看这都宗教人士——”
寒风吹过，几秒钟之后，这条荒凉的公路边上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两个青年男人互相用肘窝去绕对面的脖子，北京味儿的“操”，和东北味儿的“卧槽”起起伏伏。
最终还是东子经验略多，虽是迫不得已的后手，还是逮住机会叩住了梁续的手指。吃到便宜，他便赶忙向后一撤步，将梁续拖放到了地上。
东子狠狠的扣住了梁续的脖子，顺势抬手用力扇在他脸上。
“妈的跟我玩儿这套，我是祖宗，妈的，操！人呢！人呢！”
梁续躺在地上不停的呜咽着，巴掌梢刮到了眼睛，火辣的疼。来自喉咙巨大的憋闷感，让他越来越喘不过气。
人若是急了，什么都可以当做武器，他两只手四处摸索着，够着，却找不到合适的家伙。索性把心一横，用不再平整的指甲，挠向东子的脸。
梁续这一下抓的还挺准，东子的眼睑往下长长的划出了一道血檩子。
“我操！”东子恶骂道，灼热的痛感让他一歪身子倒向了一侧。
梁续得空挣脱出了桎梏，慌忙踉跄几步伸手去够车门，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此刻只想逃进车离开这里。
生门就在眼前，他心中暗道侥幸，可还没站起身子，脑后就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别动！”
在梁续三十年的人生印象里，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甚至不敢猜想那是什么。只是当那凉飕飕的硬物放稳之后，对方的呼吸声变得轻松沉着起来。
直觉告诉他，停止一切的行动是最安全的办法。
他懵了，三天前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碰到这么大的抉择。那个他曾经看不上的，电影里的阴险家伙，化身巨大的恐惧与懊悔，卡在他喉咙离堵住了呼吸。
他的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他好想活下去，他一句“不动”，“饶命”都说不出，怕一张嘴，一抬手的动作都让那扳机叩下去。
他想起新婚没两年的老婆，嗷嗷待哺的孩子，只要脑后的那只手再稍微稍微用点儿力，自己装满记忆的意识便会永久的消失。他太不称职了，为什么要放着幸福小日子不过，浑浑噩噩将自己变作一具尸体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上。该怎么交代，媳妇将来怎么和那个男孩儿解释，他连原因都留不下。
他想不明白，怎么他妈的见个网友，还至于把命搭上，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倒霉的傻逼。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眼睛缓缓闭上，脑中再次响起了熟悉的金属轰鸣，催促他与这个世界告别。
只要能活下去，此刻让他做什么他都认了。
车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原斌倒地之后，吴越也已慌了神。他死死的靠在车座上，惊恐的看着外面，却没有下车的勇气。
怎么办，怎么办，他紧张的思索着。
“下去！”
他扭过头，用着命令的语气冲Sunny吼道，“下去！”
只有把这个□□包丢出去，事情才能有个结果。
Sunny也慌了，呆呆的看着吴越。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本来跟原斌商量好的“妙计”，怎么会变成这样。该趁现在跑么，她有些迟疑。对面只有一个人，以自己穿林子的本事，应该跑得掉。
可她能这么跑了么，任凭窗外的事情继续下去，将这几个一路保护自己的“大哥”，丢在这里。
吴越见她不动弹，摸索出兜里那瓶“临别礼物”：
“滚！快走啊！你要的熊血，送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们管不了了！快给我下车！”
她拿起那个小试管，有些惊讶，抬头痴愣愣的盯着吴越的惊慌。
“滚啊！快滚！”
她的眼神愈发鉴定，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咬了咬牙，将手伸进那件假貂皮的内里，摸索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吴越看傻了，那是一个曾经流行自己“针灸”的年代，常见的小“气针”。Sunny将盖子拧开，把那管儿血液倒入其中，而后推出了空气。动作忙中有序，像是预演了好久。
“你干什么！”
吴越一惊，想起Sunny之前提过的，那个荒唐的传说。他猛然回忆起那个“打鸡血”的愚昧年代，吓得头皮发麻。
即便真的熊血能派上用场，那管儿里装的，只有他和梁续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哎，你别——那不，你，不是，你——”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一遍一遍的前后转着脑袋。他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癫狂到了另一个宇宙，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但超越了他的承受能力，甚至是想象力。他彻底崩溃了，恨不得时间现在暂停住，徒步跑回烟台去，等睡一觉起来看看是不是做梦。
Sunny脸上却满是坚毅，她将那气针攥在手中，闭上眼冷静了片刻，压制住颤抖的呼吸。
而后拉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东子看到走过来的Sunny，还是依旧和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般光彩，心中松快了许多。
“这不就完了么，”东子冲她笑了笑，“走，跟我走。”
“哥，”Sunny将手背在身后，表情坦然：“你别动他们——我跟你走就是了。”
“哥？”东子想起两个人的“缘分”，用手将眼前的刘海拨弄开，脸往起抬了抬，“你不是关——赛男么卧槽，你记得我不？”
Sunny仔细的看了看，眉头微皱，“啊——哥，你啥意思？”
东子突然有点儿羞涩，这种场合下跟人聊“小学同学”的话茬，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我来——帮你了。”
“帮我？”Sunny看着这个男人和那滑稽的表情，私有所悟，于是摆出那副乖巧的微笑，挺起胸脯，“行，你说啥都行，哥，你先把枪放下，陪我说说话。”
东子盯着Sunny，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人生真的会从此走入另一番田地。
他将枪放了下来，压抑住复杂的心情，上前拽住Sunny的肘弯：
“快，跟我走。”
“等会儿，等会儿哥，”Sunny假意扭捏的闪开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哥，你说你能帮我，那你说说你咋帮我？你要带我去哪儿啊？马富派你来的吧。”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手里的小气针儿。
干啥的，东子一愣，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算干啥的，他也不知道能将Sunny带到哪里。
“不是，你白管了，我带你走害不了你。我在呼玛有个店儿，KTV，我们先回去，我帮你跟马富说——”
Sunny脸上的表情瞬时间黯淡了下来，她轻轻哼了一声，依旧扬起嘴角：“诶，真好，”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低下已有些发狠的眼神。
“真好啊，你看，我都出了名了——还有人抢呢。”
“呃，不是，”东子憋的窜火，眼看争取来的时间已所剩不多，干脆上前再次薅住了Sunny。
“你不明白，他们都是骗你呢，帮不了你，你跟我走！”
“滚！”Sunny抬手将东子的胳膊架开，身子往后一蹿，眼睛瞪的血红，冷冷的看着他。
“你回去告诉马富，妈的派狗来逮我也派条机灵的来！别他吗找个谎都撒不明白的傻逼来恶心我！”
“我给你脸了！”
东子将手高高的扬了起来，回瞪着Sunny，“你是个什么东西你？”
Sunny冷笑一声，抬眼静静看着他，“你打啊？你打死我拿个麻袋套回去算了！要不我回去也跟死了一样！还跟你走？老娘我费这么大劲跑到北京来，怎么样？怕了吧？你以为跟你们这帮狗东西似的，就会跟屁大点儿坑里叫唤！”
东子的眉宇间都颤抖起来，将手里的枪拿起，嘶哑的吼道：
“你当我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你开枪啊！”Sunny往前探了半步身子，直直的对着枪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儿是北京，你杀了我啊？你看我这几个哥哥能不能饶了你！”
“你他妈J逼！骚货！”东子往前狠狠逼了一步，将枪口对在Sunny脑门上。
“你当人家真乐意帮你呢！你跟她说实话，”东子扭脸看向梁续，“你是不是——”
旁边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东子发现不对，瞬间慌了，举着枪低头四下寻找，确发Sunny身子也“忽”的向下一沉。眼神刚刚跟上，便见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稳稳的踢向自己的小肚子。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直直顶到了车屁股上，被踹的地方传来似肌肉被剪断一般的撕扯感。Sunny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瞅准了东子捂肚子的瞬间，手似弹簧一般向上伸出，准确的抓在东子的脸上。
东子暗叫不好，用拿着枪的手挡住脸。而这片刻之功里，Sunny已向后撤了半步，随后全身向前扑来，她抬起一边儿的膝盖，直直的顶在东子的裆上。
“啊——”
东子的一声喊，震动了半个山坳，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疼痛，似有什么紧绷的弦断掉了一般。
他身子缓缓的蹲坐下，嘴里不断发出咬字不清的“擦”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握着枪勉强的支撑着地面。后颈靠在了冰凉的车保险杠上，不停的倒着气儿。
但这幅可怜劲儿并没有让Sunny有停下的意思。Sunny一次一次挥舞着拳头左右开弓，砸在东子的脸上。但凡有片刻的间息，便又换做脚，用细高跟的鞋子，将东子的脑袋一次次钉在车牌子上。
这根本不是搏斗的行为，而是一场对待猎物的虐杀。
东子眼瞅着这样下去要吃亏，撑着地面的手偷偷松了劲儿。瞅准了Sunny收腿的空当，他猛的扑倒过去，一个轱辘压在她身上，举起枪对准她的脑袋。
“□□妈！”东子恶狠狠的骂道，裆里的痛意还还在持续，他又气又恼，死死的将她压住。
Sunny的手在空中使劲划拉着来，却怎么扑通也挣脱不开。东子干脆扒拉开她的手，扣住了Sunny的脖子，再次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晃了晃手里的枪：
“我他妈真杀了你啊！”
在他的注视之下，有些东西开始不对劲了，一股彻骨凉意慢慢袭来：身子下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害怕的意思，仿佛根本不在乎生死一般，发了狂，手依旧不停的向东子的脸抓去。
东子呆愣愣的看着Sunny的眼睛，那瞳仁内混入了一丝空洞的野性，似乎眼前不是黑洞洞的枪口，而是迫不及待想吃的东西。
疯了疯了，他心说。正在犹豫的刹那，Sunny的手突然从他抠住脖子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握紧手东子的大拇指猛的向后一掰。
东子吃痛，栽到身子，滚到一边。再抬头时，满脸的惊恐已藏匿不住。
月光之下，女人神色变得狰狞，她似乎放开了所有的顾忌，手，脚，膝盖，指甲，甚至牙齿，她用劲一切方式攻击着东子所有能触及到的地方。
直到气力用尽，直到嘴里发出尖啸般的喘息，直到躺倒在地上东子，只剩下被击打后的闷哼。
“狗东子，”Sunny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抬了起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罢，重重的将他的脑袋按在地面上。
狗东子，东子听见了这声音。
原来她记得自己。
待到只剩下小奔驰嗡嗡作响的警报声，梁续才终于鼓足勇气从车底钻了出来。
他看着地上的东子，愣了半天，才赶忙捡起来地上那把枪，对准了地上这摊玩意儿。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作为强者的感觉，这个刚才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人，此刻竟变成了可以□□的对象。
他突然咧着嘴痛哭了起来，他无法原谅这个人，刚才险些就要让自己和熟知的生活说再见。他捡起地上那把枪，对着男人的脸。
“啊——啊——啊——”他的嘴里含混不清，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可最终却也还是将那准心儿侧开了半米，按下了扳机。
枪没响。
他懵了。
“我草你M的！”他吼着嗓子咒骂道，任凭口水肆意的喷溅，重重的将那把枪甩在了东子的身上。而后高高的扬起右脚，抬到似当年“足球小将”一般的高度，没有丝毫犹豫的狠踹在东子的脸上。
那脖子发出咔嚓的声音，瘫软的上半身被向后折出了新的角度。
梁续依旧不过瘾，嚎叫着继续狠命跺在他身上，一次，两次，三次，跺到了下面的人似乎变成了一块儿硌脚的木头，只有接触的瞬间才能发出轻微的晃动。东子肋骨的圆滑让他的每一脚都不够过瘾，他又转换回刚才的方式，继续向着那血糊糊的脑袋发力。
“我CN妈的！我CN妈！”
吴越颤颤巍巍的从车里爬出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措不及防，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他踉跄几步晃悠到梁续的身后，从背后搂住了梁续的腰，将他狠狠的拽倒在地上。
“别他吗打了。”
梁续外套都甩开了，一脸鼻涕和泪水的，那毫无顾忌的四肢还在疯了魔一般的舞动；Sunny蹲坐在地上，还在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仇恨和杀气；路边的角落里，那个身着僧衣的“假和尚”，依旧面朝大地。
在这一群发狂的身影后，一辆亮着大灯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几十米开外。
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挺拔的风衣。他的脚步随着距离的临近，愈发迟缓，直到看到了眼前的这张混乱不堪的地狱图。
“呃，谁打得电——”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处奇观给惊住了。
那摊血迹之上，一只胳膊，缓缓的抬了起来，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滚。”东子的音量已如蚊蝇般低靡，却坚定的不容质疑。
小付瞪大了眼睛，缓缓的挪动着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后试探，直到再次摸到了门把手，才迅速的跳上车仓皇而去。
东子很想告诉他人，自己此刻的得意。只是那只手越来越沉，终于跌落到地上。浑身上下灼烧般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耳边的杂音愈发空灵。他再也支配不了这曾经引以为豪的身体，那断掉的手指似在叨叨念念，埋怨他带着残缺离开。
那双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路灯变成了模糊的黄豆，而后也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唯一清醒的吴越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全然茫茫，呆立在原地。直到夜晚的风夹杂着总算降临的一丝凉气，吹透了几个人身上的汗和泪水，喘息声终于平和下来。
吴越想起要紧的事情，跪爬两步够到了头冲下的原斌身边。有些胆怯的将手轻轻扶在他腰上，晃悠起来。
“帅逼？帅逼？”
好在，即便背过身子，也能清楚的听见似梦呓一般的□□声。
吴越一颗心放下，这才转过身子。短暂的对视之后，三双眼睛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射在那具黑红混杂的躯体之上。
“你们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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