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的殉葬（3）
晦涩的天空视不见日暮时分的夕阳，泽星与星星携手归来时，风雨廊桥上的左右两侧便有序地摆放白色蜡烛，每根蜡烛的背后均有一名守护人，他们脸上写满丧乱，浩浩荡荡的队伍宛如一条橙光色的长龙。
星星停在原地，不再足行，他见景如此便心生悲默的苦楚，他知道越是高格的葬礼死去的主角就越重要，悲默到了极致，眼泪便不自觉地流过脸颊，他想起塔所尔的模样，以及笑容。
泽星没有说话，他能回顾脆弱、短暂的生命历程，却始终无法悲伤。他用力捏着星星的肩膀坚定地说，“把你父亲交代的事先做好，然后理好情绪去见他最后一面。”
“舅舅...我。”他嘶嘶哑哑，说不清话。
“塔所尔可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应该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他不再回应，自顾自踏上炼铁室的径路，曲径通幽处，迈出的步子比来时沉重多，仿佛系有铁石。一路上低着头行走，大约走了十分钟才到达炼铁室。
晕成墨色的石室顶部烧灼着滚烫的银花，上方冒出肉眼可见的黑色浓烟，四下无人，只有打铁的声响在石室中传出，金属敲打的声音格外刺耳。
“有人吗？”他站在石室外喊道。
炼铁师傅的小脑袋从木格子窗户探出来，默默地审视他，那对双眼闪亮犹如黑曜石块。
“今天是我的成年礼，按照族约我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陨铁。”他说，“我理想中的武器是长矛。”
炼铁师没有回应，关上窗户，默默敲击陨铁。
星星的大部分精神力并没有因为炼铁师的冷淡而转移，他抓紧将彩色绯石放在一旁，然后在上面留下标记，做完后他忽然感觉轻松极了，转身冲了出去。
一路狂奔，原路返回。
他大概觉得这是最难受的一次暴血吧。
橙黄色的烛光沉溺在悠远的号角声，古楼的外沿树立着苍白色的彩石花团、除了花团还有诺大、密集的白色兽骨，可见古族的猎食狂劲到了何种地步。
二楼，塔所尔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族中的侍从随侍在旁，房间弥漫着烛油和血腥，还有死亡的气息。
扎鲁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塔里木则坐在床边，靠近他的父亲。当泽星拄着拐杖穿过房间时，那双眼睛便直直地盯着他看。
“大祭司。”豹子王看见他的脸，便小声说。他的脸色苍白一如牛奶。“星星呢？”
泽星缓缓上前，他一手撑着拐杖，稳住身子。尽管来时已经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因伤悲而落寞，甚至一蹶不振，但他只需低头看塔所尔一眼，便知情形有多严重。“马上就来见你，撑住！”
塔所尔收回目光，无神的双眼溢满泪水，他忍不住再次猛咳，带着脓疱的鲜血从嘴边流下。
“除了大祭司以外都出去吧。”塔所尔轻声说，“让我们独处一下。你们都退下，我要跟泽星谈谈。”
“父亲……”塔里木开口。
“我说过了，给我退下。”塔所尔的坚持里有几分他昔日的刚毅。“你是哪个字听不懂啊？”
扎鲁领头走向房门。塔里木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医者留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把一杯浓稠的白色液体递给泽星。“祭祀，这是麻花茶，”他说，“请让豹子王喝下去，给他止痛。”
塔所尔用手背挥开杯子。“行了，我会喝的。”
所有医者纷纷离开了。
“塔所尔，如果连你都走了，那古茵族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只剩他们两人后，泽星开口说。他坐到床边，坐在他的朋友身旁。
“生命皆有终止的一刻，”塔所尔粗声道，“亏你还是连系繁星的祭祀，难道不知道我的终点将成为天上的繁星嘛？”一撮蒙尘的黄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他抬头微笑。“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他笑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痛袭身，便转为闷哼。
“繁星保佑，”他喃喃念道，疼痛地喘气。
“星星。他虽然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但你的直觉从来没错……他是及我以外的天才，我早就看出来他的暴血状况与平常族人不同，他就像年轻时候的我......。”塔所尔咳出一滩鲜血。
“我希望让他成为新一届的豹子王……由他带领古茵族去对抗布鲁克人以及红土人。”他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虚弱地举起手，然后摸着泽星的脸颊。“把我说的都记下来。”
泽星把拐杖放置一旁，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道。“您的指示我都记在心里。”
塔所尔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挤压。“泽星，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选择他。”他忍痛说，“唯有血统逼近纯净的豹子王才能给部落带来希望。”
“我答应你。”泽星说。答应我，哥哥，扎娜在应和。
塔所尔在泽星的劝告中喝光了杯子里的麻花茶，他看着麻花茶从老友脸上洗去疼痛，最后软弱无力地陷进枕头堆，沉沉睡去。
泽星忽然觉得病痛并没有带走属于塔所尔的骄傲，那些荣耀正在子嗣的命运中流传。
星星到达二楼时，只见到扎鲁和塔里木的身影，还有房门紧闭的一幕，而两位哥哥则平静地站在阳台处，彼此交流。
“大哥，父亲就这样走了！”他听到扎鲁说话的时候，话里满是感叹。
“诅咒还是带走了他。”塔里木黯然地点点头。
“父亲已经够累了。”
“或许下一个就是我了。”
星星听见窗户下方和大厅远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落，不安的说话声也从底下的走廊传来。
他直接越过两个哥哥，笔直地推开塔所尔的房门，房门洞开的一刻，恬躁的微风涌进房间，燃动的烛光摇曳晃动，他看到泽星一脸阴沉的面容，以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
“不...。”他忍不住喊起来，单膝跪在地面。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渐渐地变冷，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他忽然听见塔所尔低低的喊声，他以为那是幻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推了一把。
灰青色的天空渐渐蒙上一层血红色的雾，大地仿佛沦陷于末日般的假象。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方圆数公里，散乱的人流在声流之中汇成人海，他们排列起整齐的队列，抬起头的瞬间，每个族人的异色瞳孔内闪动着惊恐、不安。
星星、塔里木、扎鲁三兄弟将塔所尔的遗体抬至广场中央，整齐的人海自动分散成两排，最终开辟出诺大的空间，侍从们则一步步点燃祭祀要用的篝火堆。
“落叶埋葬土地，百花化作春泥，唯繁星永垂不朽...。”泽星围绕塔所尔的遗体做着祈祷动作。他就这样环绕着走上好几圈。
橙红色的烛焰摇曳闪动，木材的焦味绵延数里，咆哮的狂河在冲刷巨石，唯有死寂的古茵族人淹没在悲痛的海潮之内。
比起落荒自然，他们宁可死在战场。泽星想。
礼毕以后，塔里木便从火堆中拾起新生柴炭，他点燃塔所尔的遗体，举头高呼，“星辰永在。”
“星辰永在。”所有族人齐声应和。
“可星辰真的与他们共存嘛！”星星忍不住地自问。
“大祭司，繁星是否会保佑我们？”人海内响起某个族人的音色，泽星看不见他的人，但却知道这番言论会带来什么。他没有及时表态，然而这股质疑声像是另一种病毒般快速复制，四周越发庞大的质疑阵仗令他更加沉默。
“我们就不该去争夺药房...。”一名族人颤颤巍巍地说。
“住口，这片土地的生机远远还没有绝尽。”泽星忽然怒火中烧地说。
“大祭司，我们还有救吗。”
这句话是一个未成年的豹子所讲，他确实说出古族人的心声，每一个人都开始畏惧宿命，恐惧仿佛扎根在每个人心中，最后成为滔天介石。
“古茵族还没到末日的地步。”泽星说，“我们还有更加伟大的未来。”
塔里木从人潮之中迈步走出。
“据我父亲讲述，古茵族的命运确实是被森林之魂诅咒了。”塔里木挥手，“不过好在还有转机。”
族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考量塔里木的话语内容。
“古茵族本就是被厄运缠绕的族群。”泽星补充道，“只要等待婚礼结束，我们就会解除森林之魂的诅咒。”
“大祭司，之前出行的荣亲团回来了。“族人们提醒道。
欧力为首的几名荣亲使者在重呼声中走了出来。他们的归来像是一种惊喜。古茵族人都在期待这场森林联姻，这场婚礼会成为新的希望。至少大家都在那样期许着，期许着美好的到来。
泽星看着几位归来的使者，缄默不已。后者则向他缓缓行过礼仪，他们双目发亮，像是沐浴神之光的使徒。
“雅地干那边什么状况？”泽星开口问。
“自雅地干部落被布鲁克人偷袭之后，腹地内仅存的族人数量锐减不到三分之一。”欧力加重语气，“婚礼始终会照常进行。”
泽星不容置否地点点头，从刚才到现在，至少这个消息的出现令他出奇满意。
“豹子们，塔所尔曾认为我们侵犯了森林的魂魄，所以才受到如此的惩罚。”泽星提高音量，眼眉怒张，“但信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即将成为森林之魂的家人，相信很快就能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
联姻的消息所引起的沸腾效应在人海中传递，在座的豹子们像是吃了定心丸般，他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塔里木站在一旁，表情冷淡，谁都看不出他的神情，但内心像是捏着一把火团，徐徐燃烧。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足以改变生命的机会。
扎鲁则暗暗地握紧拳头，他的想法也与塔里木一致，这场婚礼在他的计划之内，势在必得。
“大祭司，婚礼在即，豹子王却已成为繁星，我们该如何是好？”欧力问到重点。
当所有人都在展望婚礼的那一刻，欧力的话又将众人拉回沉默之中。
“父亲的离世是谁都不愿看见的，而且他还没有宣布下一任豹子王的继任者。”扎鲁连忙说，“但按照祖先的惯例，应该由大哥继任成为下一任的豹子王，最后领导古茵族。”
塔里木深深地瞄了一眼扎鲁，没有说话。
“要是按照往日，确实应该由你大哥继任。”泽星点点头，“可你的大哥如今身体抱恙，只怕力不足行。”
“我的身体确实不同往日了。”塔里木惆怅道。
“那就让我来，我可正值壮年。”扎鲁冷哼道，话语里满是兴奋。
泽星的目光一扫而视，他面无表情地宣布道：“其实塔所尔的意愿早在生前就已经订下，星星是他心目当中新的豹子王。”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燃烧，泽星在夜幕之下宣布塔所尔的意愿，这意愿称得上是遗言，可遗言的重点是为了打破冥顽。
不一样的世袭制沸腾了整片夜幕的寂静，人海潮流，议论声鼎沸不已。谁都不愿意相信下一任豹子王会是一个刚过生旦、乳臭未干的少年。在祖辈的年代里，这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即使是优秀的塔所尔也是通过多年的努力才成为力压众人的王者。可泽星短短的几句话就给予了少年一顶王冠。
“我反对，三弟还太年轻，他无法胜任豹子王。”
“扎鲁，这是你父亲的遗愿，难道你要打破他所设下的规定吗？”
“口说无凭，父亲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扎鲁愤愤不平，“说出来，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舅舅，我知道你疼爱我这位弟弟，但豹子王的位子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能儿戏。”塔里木说，“你的偏爱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面对这样的决定，我相信你们都有疑问、甚至会对我的话产生猜疑。”泽星说，“但你们要相信塔所尔的决定，星星已经激活了暴血，他有资格继任下一任豹子王。”
“大祭司，扎鲁的话不无道理啊，星星毕竟年少，他无法率领我们古茵族。”老族人说。
“要是大哥继任，我当然没意见，可继任的人居然是三弟。”扎鲁义正言辞地说，“他拿什么撑起古茵族的骄傲，这是我们万万不能答应的。”
“扎鲁，你是不是不服气？”泽星问。
“当然，你觉得其余的族人会同意嘛？”扎鲁说话的同时，目光顺着篝火而去，只见每个族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疑问、不解。
“这是塔所尔的决定，如果有谁不同意，那就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泽星的目光坚定，任谁也无法动弹他的内心。
“大祭司，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族人哄闹道。
“让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当豹子王，没人会服气的。”
面对诸多海问，星星忍不住地流下眼泪，这是失去父亲后的现状，他需要面对以往从未遇到的坎坷与荣臻。
“我说过了，如果有谁不同意，那就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舅舅，对不起了。”
扎鲁猛地冲向泽星的身后，眼眸中盛放着玫瑰般的异色，盛怒的暴血在体内涌动。当泽星察觉到扎鲁的动作时，他并没有慌张，单眼里同样闪动异芒，两只暴血的豹子顿时交缠在一块，分分合合。
盛大的火堆前，聚散的人群仿佛海潮般，忽进忽退。
这场争斗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热血的搏斗总能引起豹子们体内蠢蠢欲动的暴血，人群中更是有人摩拳擦掌，想要跃跃欲试。古茵族历来追求身体的力量，他们在大自然的进化中蜕变而出。
泽星与扎鲁扭打在一块，扎鲁的手臂粗大，纯粹的力量配合着暴血的盛怒，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扎鲁用脚踩着泽星的胸口，眼神冷辣，只要泽星不老实，他就立刻踩碎他的胸腔。
泽星颤抖地呼吸，想要立马翻身，可他始终逃离不开这股压力。
眼下成为胜利者的扎鲁，目光仿佛王者登临，放眼望去的刹那间，他完全忘记恐惧。那些不服气、想要跃跃欲试的豹子总能在目光交流中体会到血统等级的压力，他们在面对极度暴血的对手前显得战战兢兢。
渐渐的，族人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臣服的意味。
“舅舅，你输了。”扎鲁从人群中回过头，他的笑声阴戾而张狂。
“我说了，有谁不同意，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泽星艰难地挣扎。
“你要是找死，就别怪我。”扎鲁提醒道。
扎鲁猛地一踏，想要踩碎泽星的胸骨，星星眼见泽星挣扎不起，木讷的身躯以及失落的神情终于在某一刻被唤醒，他冲了出去，飞速地撞上扎鲁的腰部，扎鲁还没踢中泽星的胸腔就飞了出去。
“星星，你要做什么？”扎鲁转身，不怀好意地问。
“二哥，你就不能放过舅舅嘛。”
“如果舅舅愿意改口，我自然不会伤害他。”扎鲁说，“可舅舅是块硬骨头，怎么啃也是啃不下，那就只有接受死亡。”
扎鲁再次猛地一跃，发怒的神情像极一只正在追逐猎食的豹禽，通红的双目透着无与伦比的血丝，比起刚才，眼眸中的颜色更红了，显然他要下死手了。
星星看着扎鲁的眼睛，同样飞跃而出，相比扎鲁的神态，头回搏斗的星星显得更加生疏、不安，所有不利的情况一时刻全部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人群在撞击声中再次后退，秩序性地围成一轮圆圈般的人海，族人们将诺大空地留给准备近身搏斗的豹子们。
两人撞在一起的同时，分别落在了篝火堆的相反方向。扎鲁回首静静地走动，眼神牢牢锁定住星星。双脚一瞬间在大地上形成巨大的脚印，高速运转的身躯立刻就拉近彼此的距离，他的双手抓住星星的肩膀，少年懵懂，没有任何争斗经验的他只感觉到一股热压的疼痛。他越想要挣扎，反而使扎鲁的手臂握地更加牢靠。
盛怒的扎鲁捕捉到星星的神情，他们面贴面，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豹子间的战斗唯有死亡才能停止...。”泽星大声提醒道，猛烈地咳嗽几声。
扎鲁好奇他的下一步动作，猜想着他如何能反抗正值盛年的自己。
随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愈加剧烈，星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可他担心后怕，他甚至还在犹豫二哥的本心，可扎鲁粗暴的样子像是真地要捏碎他。
他大喊着，苍白的皮肤上开始浮现血色的丝线脉络，不知名的焰火正顺着血脉流往全身，一种强烈的律动撕扯着身体。他知道同样的感受也在扎鲁的身体内进行着，暴血正永无止境地流淌在身躯中，同时冲刷使用者的灵魂。
人海的密集影子在篝火的摇曳中晃动，他们成群结队，冷冷的目光馋食着两名豹子之间的热血。每一个观察者都在摩拳擦掌，直面战争的感觉并不亚于搏斗中的豹子，豹子总是离不开热血、嗜血，他们的眼里隐藏着圣兽般的力量。
星星被扎鲁压在原地，他想站起来，可是压着他肩膀的那双大手增加了力量，令他动弹不得。
他再次用力，他要站起来。当他抬起了头，看见扎鲁的脸上充满了诧异。
他的肘狠狠地撞在扎鲁的小腹上，星星翻身跃起，像是一只凶猛、敏捷的公豹。
他一步步拉开距离，而庞大的血量不停地冲击深广的脑海，可他仍旧害怕扎鲁的存在，即便双方同时燃动起暴血，可加持的力量却没有将本能的恐惧带走，那恐惧仿佛来源于血液与亲情的压力。
或许是扎鲁精神过于强大，至少他在羞辱泽星的时候，可以隐藏来源于血液里的压力。
星星脑海里闪过扎鲁的所有动作，他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目力去衡量扎鲁的身躯，那个男人看上去有父亲那般伟岸，但他必须从扎鲁的手中活下来。
他决定率先出击，崩空的双脚同样在大地上留下深刻的脚印。扎鲁却显得轻松至极，舒畅的样子仿佛轻易就能击杀他眼中愚蠢的弟弟。
扎鲁虽然蛮横，可他的气势却不输给这位哥哥。他们扭打在了一块，像是一对猎豹在土地间撕咬。双方的攻击你来我往，最为原始的斗争就是肉搏。扎鲁粗大的臂弯拽起星星，目光冷淡，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星星却总是能从扎鲁的攻击中逃脱开来。
扎鲁终于忍不住要结束这场看似玩笑的战争，他高高地举起拳头，朝着星星的脸庞砸去。少年在挣扎中挥出拳头，两人同时砸在对方的脸上，留下诺大的红色印记。
古寨中再次响起号角声，像是为了助兴这场战斗。作为旁观者的一份子，每个族人们惊叫，呐喊，就像狂河在不停地咆哮，仿佛鬼唉。
星星跌跌宕宕地往后退去，一不小心踩进狂河之中。
扎鲁愤怒不已，他从远处直直地冲撞过来，巨大的脚印留在星星的腹部处，星星倒在河水里，冰冷的水呛进鼻子、眼睛，他从透明的水下望上去时，一个模糊、熟悉的黑色影子隔着一层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那个影子渐渐地胀大，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
扎鲁同样置身于河水之中观察他的动作，像是在观赏一件即将死去的艺术品。
星星从水中跃出，冰冷的倦意席卷全身，可他始终没有停止暴血的燃烧，他在等待一个契机，在他看来没有谁能战胜此时的扎鲁，对方的躯干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便让他再年长给几岁，他也没法办法。
就这样输了嘛？他想。
“星星，还不投降嘛？”扎鲁冷冷地望着他。
“二哥，对于运用暴血的能力，我或许不如你。”他的脸浮在水面上，“可我不是那些轻易放弃的人。”
“可你现在是失败的一方。”扎鲁笑了。
星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木栏中央的塔里木，最后，他的目光投射到紧张万分的泽星身上。
“不，我终究会成功。”
少年忍不住地颤抖，身体紧得就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弯弓，他垂死的身体里生出巨大的力量，但那力量根本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像个发癫痫的病人那般口留微微白沫，瞳孔在金色和黑色之间轮换，仿佛两盏金色的灯在黑暗中闪灭。冰冷的河水没有冲走他的斗志，寒意反而激起他的勇气。
勇者无惧，他迅速跃出水面，凭借血液里的动力，狠狠地撞上扎鲁的胸腔，只见后者在仓皇中被击飞。
扎鲁的嘴角满是不屑，神情更是冷漠至极。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得不成全你们。”
扎鲁站起身，嘴角拉出强硬锋利的线条。奔跑是豹子的本能，可如今却圈养在了一所好事者所围成的舒适圈中。
“如果这是一场丛林里的争斗，你早已经败了。”扎鲁说，“算你走运，有这么一群族人保护着你。”
沉寂已久的夜幕之下，扎鲁的眼眸中像是烧灼着火焰，瞳孔像是一轮血月。
他冲了出去，双手化为尖锐的爪牙，他拉近距离一刻，不忘朝着少年的肩膀处狠狠击打，后者的肩膀里仿佛塞满填充物，他要撕碎星星的肩膀，巨力在骨骼间徘徊不定，星星的肩膀就像是被巨兽所撕咬。
他的瞳孔里绽放玫瑰色的花轮，血液从肩膀的伤口中飞溅出来，作血红色的蒸汽。他的左右手猛地轰在扎鲁的五脏上，像是为了反抗，又像是在挣脱他的束缚。
熟练的老生面对新生的场面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情，任星星多少勇敢，他在战术以及战斗上的短板是不可能靠着血统进行完善，所以败下了阵只是时间的问题。
扎鲁的笑意狂炽，他明白星星马上就要失败了，在他的攻击下，任何豹子都无法承受住他的报复，他一直认为只要带着满眼的骄傲撞倒星星。那个属于他的王冠就会安稳地放在头上。
“就算你掌握暴血的能力，可你最终还是太年轻。”扎鲁忽然停下步伐，冷冷道。
少年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嘴角流着血，意识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能就这么输掉，舅舅还需要我的保护....”
“我还要更加纯粹的力量...”
“就不能让我成功一次吗，这该死的命运...。”他暗骂道。
脑海里充斥着无数声音，可他疲惫地像是马上就要倒下。恍惚之间，他看到了某种希望，看到了自己在黑铁石窟内所发现的绯石，想起了自己在赞卡瀑布下的经历，只要他忆起阴阳交融的状态，那绝对的权与力以及平衡就会从身体内部产生共鸣。
可那感觉呢，它又在哪里呢。他想。
篝火中燃放火辣辣的光辉，光芒仿佛带着银质性的光泽，那根希望像是被丢弃在篝火堆中。
他冲了过去，向着火光奔跑。
“这脑子怕是被打糊涂了。”扎鲁暗暗地嘲讽道。
他在途径之中转身的同时，全身皮肤上开始弥漫血红色的蒸汽，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血性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奔流永无止尽。
“欲带其冠，必承其重。”
“不可能，你既然这么快就掌握了高纯度的暴血。”扎鲁不可思议地看着星星的变化，震惊地杵在原地。
“这还要多亏二哥你的教导。”熔岩色的黄金瞳瞬间亮起，少年干瘦的模样变得模样，强壮的手臂与躯干呈现出一副美轮美奂的美感，像是月光下的暗夜使徒。
他冲向扎鲁，后者面对纯粹的血统变得犹豫、不安。他们冲撞在一块，尖锐的爪牙与树干般粗壮的手臂击打在一块，双方的身躯不停被对方留下印记，齿痕交错的伤口变得巨大，那血液在不停的外泄，由于伤口严重，血液正止不住流淌，可双方仍旧你来我往，谁也没有在意身体的状态。只是这一次，星星的能力暴涨，他面对扎鲁的压力要小了很多。
双方重复地受伤，都是伤及内脏和骨骼的致命伤，但强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复断裂的肌腱、骨骼和内脏，强迫它们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残酷的战斗中去。
谁也无法预见扎鲁的失败。
星星同样倒下了，熔岩色的黄金瞳渐渐黯淡，仿佛风中即将熄灭的灯烛。
天地寂静，只有烈火燃烧木材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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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星没有说话，他能回顾脆弱、短暂的生命历程，却始终无法悲伤。他用力捏着星星的肩膀坚定地说，“把你父亲交代的事先做好，然后理好情绪去见他最后一面。”
“舅舅...我。”他嘶嘶哑哑，说不清话。
“塔所尔可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应该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他不再回应，自顾自踏上炼铁室的径路，曲径通幽处，迈出的步子比来时沉重多，仿佛系有铁石。一路上低着头行走，大约走了十分钟才到达炼铁室。
晕成墨色的石室顶部烧灼着滚烫的银花，上方冒出肉眼可见的黑色浓烟，四下无人，只有打铁的声响在石室中传出，金属敲打的声音格外刺耳。
“有人吗？”他站在石室外喊道。
炼铁师傅的小脑袋从木格子窗户探出来，默默地审视他，那对双眼闪亮犹如黑曜石块。
“今天是我的成年礼，按照族约我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陨铁。”他说，“我理想中的武器是长矛。”
炼铁师没有回应，关上窗户，默默敲击陨铁。
星星的大部分精神力并没有因为炼铁师的冷淡而转移，他抓紧将彩色绯石放在一旁，然后在上面留下标记，做完后他忽然感觉轻松极了，转身冲了出去。
一路狂奔，原路返回。
他大概觉得这是最难受的一次暴血吧。
橙黄色的烛光沉溺在悠远的号角声，古楼的外沿树立着苍白色的彩石花团、除了花团还有诺大、密集的白色兽骨，可见古族的猎食狂劲到了何种地步。
二楼，塔所尔躺在挂着幔帐的床上，族中的侍从随侍在旁，房间弥漫着烛油和血腥，还有死亡的气息。
扎鲁焦躁地在紧闭的窗前踱步。塔里木则坐在床边，靠近他的父亲。当泽星拄着拐杖穿过房间时，那双眼睛便直直地盯着他看。
“大祭司。”豹子王看见他的脸，便小声说。他的脸色苍白一如牛奶。“星星呢？”
泽星缓缓上前，他一手撑着拐杖，稳住身子。尽管来时已经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因伤悲而落寞，甚至一蹶不振，但他只需低头看塔所尔一眼，便知情形有多严重。“马上就来见你，撑住！”
塔所尔收回目光，无神的双眼溢满泪水，他忍不住再次猛咳，带着脓疱的鲜血从嘴边流下。
“除了大祭司以外都出去吧。”塔所尔轻声说，“让我们独处一下。你们都退下，我要跟泽星谈谈。”
“父亲……”塔里木开口。
“我说过了，给我退下。”塔所尔的坚持里有几分他昔日的刚毅。“你是哪个字听不懂啊？”
扎鲁领头走向房门。塔里木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医者留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把一杯浓稠的白色液体递给泽星。“祭祀，这是麻花茶，”他说，“请让豹子王喝下去，给他止痛。”
塔所尔用手背挥开杯子。“行了，我会喝的。”
所有医者纷纷离开了。
“塔所尔，如果连你都走了，那古茵族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只剩他们两人后，泽星开口说。他坐到床边，坐在他的朋友身旁。
“生命皆有终止的一刻，”塔所尔粗声道，“亏你还是连系繁星的祭祀，难道不知道我的终点将成为天上的繁星嘛？”一撮蒙尘的黄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他抬头微笑。“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他笑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痛袭身，便转为闷哼。
“繁星保佑，”他喃喃念道，疼痛地喘气。
“星星。他虽然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但你的直觉从来没错……他是及我以外的天才，我早就看出来他的暴血状况与平常族人不同，他就像年轻时候的我......。”塔所尔咳出一滩鲜血。
“我希望让他成为新一届的豹子王……由他带领古茵族去对抗布鲁克人以及红土人。”他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虚弱地举起手，然后摸着泽星的脸颊。“把我说的都记下来。”
泽星把拐杖放置一旁，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道。“您的指示我都记在心里。”
塔所尔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挤压。“泽星，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选择他。”他忍痛说，“唯有血统逼近纯净的豹子王才能给部落带来希望。”
“我答应你。”泽星说。答应我，哥哥，扎娜在应和。
塔所尔在泽星的劝告中喝光了杯子里的麻花茶，他看着麻花茶从老友脸上洗去疼痛，最后软弱无力地陷进枕头堆，沉沉睡去。
泽星忽然觉得病痛并没有带走属于塔所尔的骄傲，那些荣耀正在子嗣的命运中流传。
星星到达二楼时，只见到扎鲁和塔里木的身影，还有房门紧闭的一幕，而两位哥哥则平静地站在阳台处，彼此交流。
“大哥，父亲就这样走了！”他听到扎鲁说话的时候，话里满是感叹。
“诅咒还是带走了他。”塔里木黯然地点点头。
“父亲已经够累了。”
“或许下一个就是我了。”
星星听见窗户下方和大厅远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落，不安的说话声也从底下的走廊传来。
他直接越过两个哥哥，笔直地推开塔所尔的房门，房门洞开的一刻，恬躁的微风涌进房间，燃动的烛光摇曳晃动，他看到泽星一脸阴沉的面容，以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
“不...。”他忍不住喊起来，单膝跪在地面。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渐渐地变冷，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他忽然听见塔所尔低低的喊声，他以为那是幻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推了一把。
灰青色的天空渐渐蒙上一层血红色的雾，大地仿佛沦陷于末日般的假象。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方圆数公里，散乱的人流在声流之中汇成人海，他们排列起整齐的队列，抬起头的瞬间，每个族人的异色瞳孔内闪动着惊恐、不安。
星星、塔里木、扎鲁三兄弟将塔所尔的遗体抬至广场中央，整齐的人海自动分散成两排，最终开辟出诺大的空间，侍从们则一步步点燃祭祀要用的篝火堆。
“落叶埋葬土地，百花化作春泥，唯繁星永垂不朽...。”泽星围绕塔所尔的遗体做着祈祷动作。他就这样环绕着走上好几圈。
橙红色的烛焰摇曳闪动，木材的焦味绵延数里，咆哮的狂河在冲刷巨石，唯有死寂的古茵族人淹没在悲痛的海潮之内。
比起落荒自然，他们宁可死在战场。泽星想。
礼毕以后，塔里木便从火堆中拾起新生柴炭，他点燃塔所尔的遗体，举头高呼，“星辰永在。”
“星辰永在。”所有族人齐声应和。
“可星辰真的与他们共存嘛！”星星忍不住地自问。
“大祭司，繁星是否会保佑我们？”人海内响起某个族人的音色，泽星看不见他的人，但却知道这番言论会带来什么。他没有及时表态，然而这股质疑声像是另一种病毒般快速复制，四周越发庞大的质疑阵仗令他更加沉默。
“我们就不该去争夺药房...。”一名族人颤颤巍巍地说。
“住口，这片土地的生机远远还没有绝尽。”泽星忽然怒火中烧地说。
“大祭司，我们还有救吗。”
这句话是一个未成年的豹子所讲，他确实说出古族人的心声，每一个人都开始畏惧宿命，恐惧仿佛扎根在每个人心中，最后成为滔天介石。
“古茵族还没到末日的地步。”泽星说，“我们还有更加伟大的未来。”
塔里木从人潮之中迈步走出。
“据我父亲讲述，古茵族的命运确实是被森林之魂诅咒了。”塔里木挥手，“不过好在还有转机。”
族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考量塔里木的话语内容。
“古茵族本就是被厄运缠绕的族群。”泽星补充道，“只要等待婚礼结束，我们就会解除森林之魂的诅咒。”
“大祭司，之前出行的荣亲团回来了。“族人们提醒道。
欧力为首的几名荣亲使者在重呼声中走了出来。他们的归来像是一种惊喜。古茵族人都在期待这场森林联姻，这场婚礼会成为新的希望。至少大家都在那样期许着，期许着美好的到来。
泽星看着几位归来的使者，缄默不已。后者则向他缓缓行过礼仪，他们双目发亮，像是沐浴神之光的使徒。
“雅地干那边什么状况？”泽星开口问。
“自雅地干部落被布鲁克人偷袭之后，腹地内仅存的族人数量锐减不到三分之一。”欧力加重语气，“婚礼始终会照常进行。”
泽星不容置否地点点头，从刚才到现在，至少这个消息的出现令他出奇满意。
“豹子们，塔所尔曾认为我们侵犯了森林的魂魄，所以才受到如此的惩罚。”泽星提高音量，眼眉怒张，“但信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即将成为森林之魂的家人，相信很快就能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
联姻的消息所引起的沸腾效应在人海中传递，在座的豹子们像是吃了定心丸般，他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塔里木站在一旁，表情冷淡，谁都看不出他的神情，但内心像是捏着一把火团，徐徐燃烧。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足以改变生命的机会。
扎鲁则暗暗地握紧拳头，他的想法也与塔里木一致，这场婚礼在他的计划之内，势在必得。
“大祭司，婚礼在即，豹子王却已成为繁星，我们该如何是好？”欧力问到重点。
当所有人都在展望婚礼的那一刻，欧力的话又将众人拉回沉默之中。
“父亲的离世是谁都不愿看见的，而且他还没有宣布下一任豹子王的继任者。”扎鲁连忙说，“但按照祖先的惯例，应该由大哥继任成为下一任的豹子王，最后领导古茵族。”
塔里木深深地瞄了一眼扎鲁，没有说话。
“要是按照往日，确实应该由你大哥继任。”泽星点点头，“可你的大哥如今身体抱恙，只怕力不足行。”
“我的身体确实不同往日了。”塔里木惆怅道。
“那就让我来，我可正值壮年。”扎鲁冷哼道，话语里满是兴奋。
泽星的目光一扫而视，他面无表情地宣布道：“其实塔所尔的意愿早在生前就已经订下，星星是他心目当中新的豹子王。”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燃烧，泽星在夜幕之下宣布塔所尔的意愿，这意愿称得上是遗言，可遗言的重点是为了打破冥顽。
不一样的世袭制沸腾了整片夜幕的寂静，人海潮流，议论声鼎沸不已。谁都不愿意相信下一任豹子王会是一个刚过生旦、乳臭未干的少年。在祖辈的年代里，这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即使是优秀的塔所尔也是通过多年的努力才成为力压众人的王者。可泽星短短的几句话就给予了少年一顶王冠。
“我反对，三弟还太年轻，他无法胜任豹子王。”
“扎鲁，这是你父亲的遗愿，难道你要打破他所设下的规定吗？”
“口说无凭，父亲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扎鲁愤愤不平，“说出来，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舅舅，我知道你疼爱我这位弟弟，但豹子王的位子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能儿戏。”塔里木说，“你的偏爱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面对这样的决定，我相信你们都有疑问、甚至会对我的话产生猜疑。”泽星说，“但你们要相信塔所尔的决定，星星已经激活了暴血，他有资格继任下一任豹子王。”
“大祭司，扎鲁的话不无道理啊，星星毕竟年少，他无法率领我们古茵族。”老族人说。
“要是大哥继任，我当然没意见，可继任的人居然是三弟。”扎鲁义正言辞地说，“他拿什么撑起古茵族的骄傲，这是我们万万不能答应的。”
“扎鲁，你是不是不服气？”泽星问。
“当然，你觉得其余的族人会同意嘛？”扎鲁说话的同时，目光顺着篝火而去，只见每个族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疑问、不解。
“这是塔所尔的决定，如果有谁不同意，那就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泽星的目光坚定，任谁也无法动弹他的内心。
“大祭司，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族人哄闹道。
“让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当豹子王，没人会服气的。”
面对诸多海问，星星忍不住地流下眼泪，这是失去父亲后的现状，他需要面对以往从未遇到的坎坷与荣臻。
“我说过了，如果有谁不同意，那就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舅舅，对不起了。”
扎鲁猛地冲向泽星的身后，眼眸中盛放着玫瑰般的异色，盛怒的暴血在体内涌动。当泽星察觉到扎鲁的动作时，他并没有慌张，单眼里同样闪动异芒，两只暴血的豹子顿时交缠在一块，分分合合。
盛大的火堆前，聚散的人群仿佛海潮般，忽进忽退。
这场争斗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热血的搏斗总能引起豹子们体内蠢蠢欲动的暴血，人群中更是有人摩拳擦掌，想要跃跃欲试。古茵族历来追求身体的力量，他们在大自然的进化中蜕变而出。
泽星与扎鲁扭打在一块，扎鲁的手臂粗大，纯粹的力量配合着暴血的盛怒，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扎鲁用脚踩着泽星的胸口，眼神冷辣，只要泽星不老实，他就立刻踩碎他的胸腔。
泽星颤抖地呼吸，想要立马翻身，可他始终逃离不开这股压力。
眼下成为胜利者的扎鲁，目光仿佛王者登临，放眼望去的刹那间，他完全忘记恐惧。那些不服气、想要跃跃欲试的豹子总能在目光交流中体会到血统等级的压力，他们在面对极度暴血的对手前显得战战兢兢。
渐渐的，族人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臣服的意味。
“舅舅，你输了。”扎鲁从人群中回过头，他的笑声阴戾而张狂。
“我说了，有谁不同意，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泽星艰难地挣扎。
“你要是找死，就别怪我。”扎鲁提醒道。
扎鲁猛地一踏，想要踩碎泽星的胸骨，星星眼见泽星挣扎不起，木讷的身躯以及失落的神情终于在某一刻被唤醒，他冲了出去，飞速地撞上扎鲁的腰部，扎鲁还没踢中泽星的胸腔就飞了出去。
“星星，你要做什么？”扎鲁转身，不怀好意地问。
“二哥，你就不能放过舅舅嘛。”
“如果舅舅愿意改口，我自然不会伤害他。”扎鲁说，“可舅舅是块硬骨头，怎么啃也是啃不下，那就只有接受死亡。”
扎鲁再次猛地一跃，发怒的神情像极一只正在追逐猎食的豹禽，通红的双目透着无与伦比的血丝，比起刚才，眼眸中的颜色更红了，显然他要下死手了。
星星看着扎鲁的眼睛，同样飞跃而出，相比扎鲁的神态，头回搏斗的星星显得更加生疏、不安，所有不利的情况一时刻全部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人群在撞击声中再次后退，秩序性地围成一轮圆圈般的人海，族人们将诺大空地留给准备近身搏斗的豹子们。
两人撞在一起的同时，分别落在了篝火堆的相反方向。扎鲁回首静静地走动，眼神牢牢锁定住星星。双脚一瞬间在大地上形成巨大的脚印，高速运转的身躯立刻就拉近彼此的距离，他的双手抓住星星的肩膀，少年懵懂，没有任何争斗经验的他只感觉到一股热压的疼痛。他越想要挣扎，反而使扎鲁的手臂握地更加牢靠。
盛怒的扎鲁捕捉到星星的神情，他们面贴面，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豹子间的战斗唯有死亡才能停止...。”泽星大声提醒道，猛烈地咳嗽几声。
扎鲁好奇他的下一步动作，猜想着他如何能反抗正值盛年的自己。
随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愈加剧烈，星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可他担心后怕，他甚至还在犹豫二哥的本心，可扎鲁粗暴的样子像是真地要捏碎他。
他大喊着，苍白的皮肤上开始浮现血色的丝线脉络，不知名的焰火正顺着血脉流往全身，一种强烈的律动撕扯着身体。他知道同样的感受也在扎鲁的身体内进行着，暴血正永无止境地流淌在身躯中，同时冲刷使用者的灵魂。
人海的密集影子在篝火的摇曳中晃动，他们成群结队，冷冷的目光馋食着两名豹子之间的热血。每一个观察者都在摩拳擦掌，直面战争的感觉并不亚于搏斗中的豹子，豹子总是离不开热血、嗜血，他们的眼里隐藏着圣兽般的力量。
星星被扎鲁压在原地，他想站起来，可是压着他肩膀的那双大手增加了力量，令他动弹不得。
他再次用力，他要站起来。当他抬起了头，看见扎鲁的脸上充满了诧异。
他的肘狠狠地撞在扎鲁的小腹上，星星翻身跃起，像是一只凶猛、敏捷的公豹。
他一步步拉开距离，而庞大的血量不停地冲击深广的脑海，可他仍旧害怕扎鲁的存在，即便双方同时燃动起暴血，可加持的力量却没有将本能的恐惧带走，那恐惧仿佛来源于血液与亲情的压力。
或许是扎鲁精神过于强大，至少他在羞辱泽星的时候，可以隐藏来源于血液里的压力。
星星脑海里闪过扎鲁的所有动作，他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目力去衡量扎鲁的身躯，那个男人看上去有父亲那般伟岸，但他必须从扎鲁的手中活下来。
他决定率先出击，崩空的双脚同样在大地上留下深刻的脚印。扎鲁却显得轻松至极，舒畅的样子仿佛轻易就能击杀他眼中愚蠢的弟弟。
扎鲁虽然蛮横，可他的气势却不输给这位哥哥。他们扭打在了一块，像是一对猎豹在土地间撕咬。双方的攻击你来我往，最为原始的斗争就是肉搏。扎鲁粗大的臂弯拽起星星，目光冷淡，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星星却总是能从扎鲁的攻击中逃脱开来。
扎鲁终于忍不住要结束这场看似玩笑的战争，他高高地举起拳头，朝着星星的脸庞砸去。少年在挣扎中挥出拳头，两人同时砸在对方的脸上，留下诺大的红色印记。
古寨中再次响起号角声，像是为了助兴这场战斗。作为旁观者的一份子，每个族人们惊叫，呐喊，就像狂河在不停地咆哮，仿佛鬼唉。
星星跌跌宕宕地往后退去，一不小心踩进狂河之中。
扎鲁愤怒不已，他从远处直直地冲撞过来，巨大的脚印留在星星的腹部处，星星倒在河水里，冰冷的水呛进鼻子、眼睛，他从透明的水下望上去时，一个模糊、熟悉的黑色影子隔着一层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那个影子渐渐地胀大，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
扎鲁同样置身于河水之中观察他的动作，像是在观赏一件即将死去的艺术品。
星星从水中跃出，冰冷的倦意席卷全身，可他始终没有停止暴血的燃烧，他在等待一个契机，在他看来没有谁能战胜此时的扎鲁，对方的躯干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便让他再年长给几岁，他也没法办法。
就这样输了嘛？他想。
“星星，还不投降嘛？”扎鲁冷冷地望着他。
“二哥，对于运用暴血的能力，我或许不如你。”他的脸浮在水面上，“可我不是那些轻易放弃的人。”
“可你现在是失败的一方。”扎鲁笑了。
星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木栏中央的塔里木，最后，他的目光投射到紧张万分的泽星身上。
“不，我终究会成功。”
少年忍不住地颤抖，身体紧得就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弯弓，他垂死的身体里生出巨大的力量，但那力量根本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像个发癫痫的病人那般口留微微白沫，瞳孔在金色和黑色之间轮换，仿佛两盏金色的灯在黑暗中闪灭。冰冷的河水没有冲走他的斗志，寒意反而激起他的勇气。
勇者无惧，他迅速跃出水面，凭借血液里的动力，狠狠地撞上扎鲁的胸腔，只见后者在仓皇中被击飞。
扎鲁的嘴角满是不屑，神情更是冷漠至极。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得不成全你们。”
扎鲁站起身，嘴角拉出强硬锋利的线条。奔跑是豹子的本能，可如今却圈养在了一所好事者所围成的舒适圈中。
“如果这是一场丛林里的争斗，你早已经败了。”扎鲁说，“算你走运，有这么一群族人保护着你。”
沉寂已久的夜幕之下，扎鲁的眼眸中像是烧灼着火焰，瞳孔像是一轮血月。
他冲了出去，双手化为尖锐的爪牙，他拉近距离一刻，不忘朝着少年的肩膀处狠狠击打，后者的肩膀里仿佛塞满填充物，他要撕碎星星的肩膀，巨力在骨骼间徘徊不定，星星的肩膀就像是被巨兽所撕咬。
他的瞳孔里绽放玫瑰色的花轮，血液从肩膀的伤口中飞溅出来，作血红色的蒸汽。他的左右手猛地轰在扎鲁的五脏上，像是为了反抗，又像是在挣脱他的束缚。
熟练的老生面对新生的场面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情，任星星多少勇敢，他在战术以及战斗上的短板是不可能靠着血统进行完善，所以败下了阵只是时间的问题。
扎鲁的笑意狂炽，他明白星星马上就要失败了，在他的攻击下，任何豹子都无法承受住他的报复，他一直认为只要带着满眼的骄傲撞倒星星。那个属于他的王冠就会安稳地放在头上。
“就算你掌握暴血的能力，可你最终还是太年轻。”扎鲁忽然停下步伐，冷冷道。
少年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嘴角流着血，意识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能就这么输掉，舅舅还需要我的保护....”
“我还要更加纯粹的力量...”
“就不能让我成功一次吗，这该死的命运...。”他暗骂道。
脑海里充斥着无数声音，可他疲惫地像是马上就要倒下。恍惚之间，他看到了某种希望，看到了自己在黑铁石窟内所发现的绯石，想起了自己在赞卡瀑布下的经历，只要他忆起阴阳交融的状态，那绝对的权与力以及平衡就会从身体内部产生共鸣。
可那感觉呢，它又在哪里呢。他想。
篝火中燃放火辣辣的光辉，光芒仿佛带着银质性的光泽，那根希望像是被丢弃在篝火堆中。
他冲了过去，向着火光奔跑。
“这脑子怕是被打糊涂了。”扎鲁暗暗地嘲讽道。
他在途径之中转身的同时，全身皮肤上开始弥漫血红色的蒸汽，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血性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奔流永无止尽。
“欲带其冠，必承其重。”
“不可能，你既然这么快就掌握了高纯度的暴血。”扎鲁不可思议地看着星星的变化，震惊地杵在原地。
“这还要多亏二哥你的教导。”熔岩色的黄金瞳瞬间亮起，少年干瘦的模样变得模样，强壮的手臂与躯干呈现出一副美轮美奂的美感，像是月光下的暗夜使徒。
他冲向扎鲁，后者面对纯粹的血统变得犹豫、不安。他们冲撞在一块，尖锐的爪牙与树干般粗壮的手臂击打在一块，双方的身躯不停被对方留下印记，齿痕交错的伤口变得巨大，那血液在不停的外泄，由于伤口严重，血液正止不住流淌，可双方仍旧你来我往，谁也没有在意身体的状态。只是这一次，星星的能力暴涨，他面对扎鲁的压力要小了很多。
双方重复地受伤，都是伤及内脏和骨骼的致命伤，但强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复断裂的肌腱、骨骼和内脏，强迫它们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残酷的战斗中去。
谁也无法预见扎鲁的失败。
星星同样倒下了，熔岩色的黄金瞳渐渐黯淡，仿佛风中即将熄灭的灯烛。
天地寂静，只有烈火燃烧木材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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