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的殉葬（2）
细雨落在山中，松风仿佛海潮。
巍峨的灰青色云山覆盖整片晴空，晦涩古旧的木寨内因景燃起火烛，灯火如同一双双橙红的眼睛般平视大地。
塔所尔面如死灰地靠在橡木凳旁，身旁除了塔里木以及扎鲁就再无他人，三人均默不作声。
“父亲，你的身体可有好转？”塔里木出声打破寂静，他轻巧地摆弄灰土烧灼成型的茶具，一步步将滚烫、温热的茶水倒入器具中。
“没什么大碍，就是困乏地总提不起劲。”塔所尔哀叹一声，心说星辰保佑。
“父亲，故乡若是缺什么东西，你尽管跟我和大哥交代一声就好。”扎鲁笑着说，三人同时举起茶具饮下茶水，父子间的对话唯独少了星星。
“关于三弟的暴血问题，他解决了嘛？”塔里木淡淡道。
“还不清楚，不过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塔所尔邹巴巴的脸色微微松缓。
“我倒希望暴血问题能一直困扰他，起码能做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类。”塔里木忧愁道。
“那样改变不了古茵族的处境。”塔所尔面无表情地说。
“父亲当真要娶雅地干的圣女？”扎鲁平静地问，内心却无比欢喜。
“婚礼将照常举行，因为我们需要雅地干的力量。”塔所尔说，“但成婚的人选会在你们三兄弟中选上一个代替我。”
“父亲心中有人选嘛？”扎鲁接着问。
“暂时还没有！”
森林的天空到处都是青灰色的云团，青白相交仿佛筑起一道隔绝阳光的防线，轻纱般的雾汽在乔木的顶端飘然，冷不防地铺起第二道防线，大地仿佛又回到冷暗的冬天。
泽星与星星边走边聊，幽豹跟在一旁。他们齐齐地走过环形而上的橡木廊道，直到风中的细雨渐渐凌厉，才到达风雨桥的尾段，这里没有任何人影，连看守的豹子护卫也不见影踪。
密集的灰青色天气散发孤坟般的气息，星星在雨声中却能闻出不一样的气味，有瘴气独有的青木香，还有缕缕不绝的鲜美鱼香。
“舅舅，你说这是谁家的伙食？”星星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
“肯定是胖虎母亲的手笔，族落里就属她最喜欢研究如何烹制肥美的河鲜。”泽星笑着说，他也在空气中闻到了那股浓厚的香气。
星星小跑起来，回头喊道，“还等什么，今天就去胖虎家蹭饭，替那胖子刮刮油水。”
泽星挠头一阵无奈，说起蹭饭这种事他可是从来没干过，但他也小跑起来，尽量不落于少年的后方。
脚步声渐缓，等他们小跑到了古寨的中段时，泽星才发现大部分族人都聚集在这，现场站着的，坐着的，像是开席盛宴般热闹纷纷。
少年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微微发凉。
“愣着做什么，抓紧找个位子坐下。”
“舅舅，他们不会是在等着吃我吧？”
“有可能哦。”泽星打趣道，“不过你的暴血问题已经解决了，族落的惩罚再也不会成为你的睡前梦话了。”
“大祭祀，快过来品尝下这鲜美的鱼汤。”胖虎他娘吆喝着，黝黑的肤色、臃肿的身段配合着粗狂的喊声，像是一头咆哮的暴龙。
泽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拉着星星随即找个空位坐下。
桌上除了鹰嘴豆、鹿肉、以及松果外、还有药草烤的豹鞭。至于其他部位的豹肉应该已经被族人们抢光了，星星抓了一把鹰嘴豆就往嘴里塞，他实在不想看到豹鞭那玩意。
泽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嘱咐道，“如果觉得蚕食同类是一种恶性习惯的话，等你将来有所作为的时候，试着将这条规定给抹除。”
萦绕万千灯火的古寨氛围令人诡异。没人能感受到古茵族人的凶狠，恰恰相反，他们好像都变得热爱和平、知足常乐的模样。
“这是什么鱼汤？”胖虎他娘双手捧着盛满鱼塘的大碗放在泽星前，星星在一旁好奇地问。
“你的暴血问题解决了嘛？”胖虎他娘挑眉，一脸不屑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像胖虎活生生在嘲弄他。
“解决了。”星星想也不想，饥饿感支配起他的动作，他将泽星面前的鱼汤揽到自己手中，喝着。
“行，那你今天有资格品尝这鱼汤。”胖虎他娘又挑起一碗，轻轻放在他的眼前。星星看地两眼发光，开心地狼吞虎咽。
“这是什么鱼汤，如此鲜美。”他猛地放下石碗，心想能不能再捞到一碗。
“那是巨骨蛇鱼，扎鲁从狂河东部打上来的。”另一名族人咧开嘴笑道。
星星曾听扎鲁讲起，狂河东部的流域，水流速度不比南部，但东部盛产许多美食、河鲜，物产丰富性远远超过他们的故乡，那是一个令他无比向往的地方。
“我刚才喝地太急了，总觉得这味道有些怪，我能再试试嘛，顺道给你们点意见。”星星无邪地笑了笑，惹来一阵族人的白眼。
“要是还觉得饥饿，就将我这碗也喝了吧。”泽星将新碗缓缓地推了过来。星星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对了，扎鲁人呢？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转移了话题，目光顿时虔诚起来。
“在豹子王的屋子内，塔里木也在。”族人开口答。
“等我吃完一起去找他们。”泽星用手摩挲少年的柔发。
塔所尔、塔里木、扎鲁在橡木楼的二层内，跳动的烛光在木门上倒着人影，像是困伏着几只猛兽。
流动的狂河还屋外不停歇地冲刷着褐色的岩石，今天河水很暗，不像往常。
当泽星带着星星推开塔所尔的房门时。塔所尔想要第一时间起身去迎接他们，但是心肺剧烈地咳嗽让他身体猛颤，空洞的眼神顿时黯淡无光，只有强撑的面容还带着一丝苍白下的微润，他的目光最终越过泽星落在了星星身上。
塔里木看着泽星的到来，他立刻将桌上空置的石杯内倒满茶水，同时微微一笑。一旁的扎鲁则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望着杯中水，像是出了神。
“星星，暴血问题解决了吗？”塔所尔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但语气却格外强硬。
“不清楚，但是比起以往的跑动能力，现在要好了很多，可我还不能飞。”星星绕了个弯。
“会飞就不是我儿子，成布鲁克猎鹰了。”塔所尔被这孩子的话逗乐。
“父亲，我想要吃点零食。”星星天真无邪地跟着笑，塔所尔摇了摇头。
“今天你们都在，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些我的猜想。”塔尔所说，“你们两个别呆站着，都坐下吧。”
星星双手前倾，率先按住板凳的一角，同时瞪大眼睛，竖耳聆听。泽星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着。
“父亲，你找到原因了？”塔里木的拳头紧握，疾病的问题令他的心身逐渐走向没落，可他知道那不是暴血所带来的隐患。导致过度早衰一定另有原因，只是到现在他也找不到灾害源头。
“我想应该不会错，你已经深受其害，而老二还处于刚刚开始，至于星星嘛，我倒希望你能够度过这场厄运。”塔所尔按着名字顺序一个个看了几眼，“应该是森林之魂的诅咒所导致的。”
“又是神明的诅咒？古茵族人到底做错了什么？”扎鲁愤愤不平道，他不想走上一条跟大哥一样的不归路，可他已经没法回头。
“这都要怪我年轻时太过贪婪，导致遗忘自身的渺小，现在想来我们不过就是这星球上的生灵罢了。”塔所尔面露惆怅。
“父亲，你发现原因，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你说的诅咒嘛？”塔里木的面色稍稍放松，心想自己身处在破罐子破摔的处境，也不在乎这些情况更加恶劣，对他而言大不了一死了之，可他不愿不明不白地死去。
“是啊，一定会有什么法子能解决吧。”扎鲁续上话。
“老大，你还记得那座花园的前主人嘛？”
“雅地干人，储干。”塔里木掷地有声道，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伟岸的身影，亲身经历过族群战争，储干的勇猛以及坚韧，在他心中宛如一尊登峰造极的神像。
“他是被森林之魂厚爱的使者，可从前的我却没有畏惧神明的习惯，因为我们信仰繁星，这一点与他们格格不入。”塔所尔用茶水微微润湿嘴唇，“储干曾劝诫过我，千万不要想争抢那座药房，我却将这位敌人的话当成一个笑柄，可最后笑话恰恰应验了。”
“塔所尔，其实这一部分原因也要归结于我。”泽星忽然插话，眼眉低垂，塔所尔却摆了摆手。
“豹子的身体里流淌好战的鲜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扎鲁说，“可那座花园的争斗又不是仅仅因为我们才变成那样的。”
他是经历过第二次族群之战的豹子，那一天，他见识到传闻中的储干，那个男人的传说却在他的懵懂中落了幕。
风在松林中穿梭，仿佛鬼啸，整座木寨淹没在低压的狂风声中，此刻天地猖狂，这间木屋仿佛坐落在正中央。
“我觉得我们没有错，森林内的资源本就应该共享。”塔里木撇过头，尽管狂风呼啸，脸色却异常阴狠。
“森林之魂选择了储干，而我们的出发点可以算得上师出无名。”塔所尔说，“再者，古茵族历代是信仰繁星，所以命运的天平多数不会倾向我们。”
“父亲，可那些奇花异草不正在我们手上保存着吗？”星星灵动地眨着眼睛，一脸好奇。
“香嘛？”塔所尔对着第三个儿子柔声道，眼眸中充满关爱。
“星星你知道我奇花异草是怎么来的嘛？”塔所尔从抽底旁拿出几朵新鲜的奇花递到星星的面前，紫色的茎叶在少年的眼眸中央闪动紫芒，像是发着光。
星星摇摇头，他不以为然地拿起咀嚼，笑意盈盈，仿佛品味着春天的气息。
“你记住了，这都是族人用命换来的。”塔所尔的笑容凝固到一块，像是一块方形冰块。
星星嚼噘地速度逐渐慢下来，渐渐地，他的嘴巴不动了，那些咽下的花草像是卡在喉咙里，令他说不出话。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作为旧时代的残党，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挽救古茵族的未来。”塔所尔说，“你们三个兄弟将是古茵族最后的希望。”
泽星一展愁眉，作为大祭祀以及塔所尔身边最亲密的挚友，他最了解塔所尔的身体状态，但他知道豹子王的脾气，他总会强撑着、积极地表现出一副没有抱恙的样子。
“储干是神迹的拥有者，你们需要像他一样成为森林之魂的使者才有可能接触诅咒。”塔所尔将茶水一饮而尽。
“父亲，有什么方法可以像储干一样。”扎鲁脸色平静，但心中像是埋藏着一团火焰。
“父亲，你是说成为森林之魂的使者就能解除古茵族的病魔诅咒嘛？”塔里木的眼神微微震惊。
“没错，你们应该听说过关于药房中神树的传闻。”
“塔所尔，那不就是一个传说嘛？”泽星疑惑道。
“父亲，神树，传说？”星星听得一头雾水。
“那时候你还未出生，更没听过关于那座药房的传闻。”塔所尔说，“紫花树的传奇要从那座药房讲起，药房以西为狂河中部，偏东以恒露湖为邻，在无妄之界中生长、梵落。”
“古茵族人在对狂河东部的探索中发现奇花地带，那时候对于我们来讲无异是一种自然馈赠的惊喜。”塔所尔笑了笑，“可这惊喜出了一些意外，即便如此，强大的古茵族也从不屈服于力量，我们勇敢地向那群所谓的主人发起进攻，目的就是为了能使他们与我们分享那座花园内的资源。”
“这没有错，像大哥说的，森林资源本就应该共享。”星星淡淡道。
“神明其实是不公平的。”泽星感慨道。
“我们在战争过程中发现了关于药房的秘密。”塔所尔说，“那些奇异花朵并不是那座药房的真谛，真正的瑰宝其实是关于紫花树的存在。”
“那是什么？”星星急切道。
“不知道，据我猜想紫花树肯定就是药房神力的来源，它支撑药房内花草的生长，就像西泽森林的圣魂保护生灵那般。”
“父亲，传闻中的圣物可有什么方法找到？”塔里木激动道。
“肯定有的，还记得那只蓝纹白虎嘛？”塔所尔面露凝重，“我希望通过这次联姻得到那只蓝纹白虎。”
“塔所尔，会不会仓促了点？”泽星说。
“时间从不等人，布鲁克人以及红土人的联合效应严重破坏了部落间的势力平衡，现在我们唯有联合雅地干人，找到传说中的紫花树才有可能解除这该死的诅咒，恢复我们的战斗力。”
塔所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少年的身上，像是加注了某种希望。少年白净的肤色天生与古茵族人格格不入，繁星状的疤痕像是一团冰冷的记忆包裹住塔所尔。
“父亲，那成婚的人选你心里有定论了嘛。”扎鲁的眼神中漫着炙热的光。
“不急，还不到时候。”塔所尔冷冷道。
塔里木以及扎鲁品味桌上的茶水，各自眼眸中闪动着异色，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星星，我还未告诉你，每个成年的豹子都需要去一趟黑铁石窟拿到属于自己的黑铁石，然后转交给铁匠，让他帮你打造称手的兵器。”塔所尔收回目光。
“黑铁石窟，那是个什么地方？”星星疑惑道。
“古茵族的兵室。”泽星解答道。
“是啊三弟，你已经成年了，是时候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武器了。”塔里木连忙应和。
“这样吧，就让泽星带你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塔所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泽星。
“那就让舅舅带我去吧。”
空置的石杯里不再续上茶水，塔里木以及扎鲁还在木屋中交流着，他们在商讨关于如何对付布鲁克人的方案，塔所尔则闭上眼睛，看上去十分疲累。
星星跟随泽星离开木屋，那只矫捷的幽豹机警地串了出来，像是一只哈巴狗不停地舔着舌头。
屋外的天气始终阴沉沉，像是极烈的灰色装饰大地的面孔。由于阳光从未过境，冷灰色的暗影压着青葱的树林，仿佛笼罩着一层生命衰败的迹象。
泽星的心情渐渐被天气所扰乱，他摸了摸少年栗色的顺发，试图找回某种支持心中信仰的希望。少年则温柔地抚摸身旁的幽豹，阴沉的天气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去黑铁石窟的路上就不要带着它了。”泽星轻声道。
“好吧。”星星收回目光，那只幽豹依依不舍地围绕在身边。
“等我回来再找你玩。”星星笑着说，接着那只幽豹屁颠屁颠地匍匐在地上，像是一只可伶的小狗。
“行了，我们要争取在夜暮降临之前回到部落。”泽星望着天空。
离开古寨，泽星与星星大道朝西，一路奔行。
黑铁石窟距离木寨西北端大概有几百公里，路上野兽横向，仓木茫茫。
石窟的入口在峡谷缝岩之中，每一个来此弥足之人都要学会征服近百米高的奇峰。稍稍一不小心，这处天险之地就会成为死亡的落点，然后成为野兽口中的餐食。面对命悬一线的真实感受，豹子们只能利用强大的身体素质进而克服。
对古茵族人而言，黑铁石窟的意义并不下于赞卡瀑布，那里同样是一处传承圣地，圣地里埋藏着关于圣豹的铁志，传承会在死亡和初生的边缘中进行。
泽星的奔跑速度近似成年的猎豹，单眼的视野虽然不够完整，但机警灵敏的心理素质还是帮助他避过许多猛兽的口牙。
他抬起头，一眼就找到高山峡谷的通经之处，凝重感顿时减少。星星距离他不下百米，这个刚初生的小豹子还在适应身体内燃烧的暴血。
“舅舅，没想到你的速度也这么快。”随着音源渐大，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像是要贴到泽星的眼前。
“比起以前，这已经算慢了。”泽星嘿嘿一笑，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变得自由很多。
“过来。”泽星推搡星星的肩膀。
少年在不知意中看到树林背后的山谷，那里沉寂一座眼球状的山峰，宛如一颗沉重的堡垒。
“看到山峰上漆黑、诺大的阴影了嘛，我们需要攀爬上去，进入黑铁石窟。”泽星用手指着山峰，那道看似阴影的裂缝，宛如紫电惊雷的路线轨迹，让人望而生畏。
“会不会太高了？”星星有些胆怯。
“记住了，从攀爬起就要利用暴血的能力，这样你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切记不是儿戏，它随时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泽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死亡从来都不可怕，如同奔跑那般平常。体验过后你会发现的都是心中的恐惧在作怪，所以千万不要让恐惧操控你的思想，进而禁锢你的肉体。”
“知道了。”星星淡淡道，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泽星再次冲出去，肆无顾忌地朝那座山峰奔行。这条仓木茫茫的道路上刻满岁月的伤疤，他太过熟悉，至今清晰记得刚刚成年那会，同为伙伴的豹子兄弟带领他攀上这座奇骏的山峰，虽然故人已逝，可每次想起在山峰内留下的故事，那只单眼便忍不住有些湿润。
时间悄然，泽星冲到奇峰的底部，顺势跳上石壁。微风浮游，他仿佛聆听到山峰的夙愿。灵动的步伐踩上硌脚的石岩，身体内顿时燃起暴血，涌动的激流冲刷血液，白净的皮肤表面逐渐散发出血红的蒸汽。他转过头，单眼球中的血丝遍布整个眼眶，像是要滴出血来，只见他沉重地说：“跟上。”
星星在这股催动下，疯狂地刺激大脑的意念，像是跳动的火红音符在脑海深处留下鲜明的印章，它们涌动起来，刚满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朝空气中吐出一口气。他的双眼通红，可瞳孔中并没有呈现出野兽般的欲望，反倒是猩红中带着玫瑰般的春色，好像新生豹子特有的色彩。
泽星顺势用手嵌入高处的石块，他的速度很快，双手像是一对吸盘不停地来回，最终身影固定在上峰，攀峰的行径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场游戏。
“星星，抓紧跟上。”他朝着身后的天空大喊。
星星没有回答，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而每个跳动的节拍背后都是不断跃进的身影。他稳稳地抓住陡峭的岩石。这段时间内，暴血所带来的兴奋感大多数都用来对抗背后那股刺人的春风。春风仿佛无形，可在星星的心中，那就像一把生冷的利刃。
宛如闪电交错的阴影裂缝内，庞大的面积足足容得下将近三、四人，泽星跳进去，暗影隐没他的身躯。
外部被阴影笼罩下的石窟内部竟然闪动着幽亮光泽，四周到处都是发着微光的矿物。泽星不由自主地下跪，眼神中带着崇高的敬意，难以想象原始的古茵族会拥有熔炼这种矿物的设备，或许是用于最古老的方法。
“舅舅。”泽星的身后响起了星星的声音。
“过来跪下。”
少年赶忙拍拍手中的细小岩石，他效仿起了泽星的动作，仪式就是一种礼拜，背后呈现族人对待资源的敬意。
幽暗的洞穴上空遍布漆黑黑的蝙蝠群，那些极具阴暗的生物并没有充当此处的近卫军，反倒是光洁稀有的矿物成为了隐隐幽川下的主角。
“千万别惊动那些吸血飞虫。”泽星的声音不大，言语中带着警告。
“按照族约，你可以选取其中的一块矿石带回到族内。”
“随便选吗？”
“按照心意便好了。”
星星起身，他慢慢走到矿物的中央。仔细来回查看，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块彩色的绯石上。
星星弯下身子，粗大的绯石表面浸满了铁黄色的斑驳，只见末端像是腐烂般莫名生出一种类似湿土腐烂的气息，绯石的中央还夹杂着某块矿物。看上去才发现这是一块石中石，星星看地出神，内心中仿佛充满渴望。
泽星低皱眉头没有阻止他的行径，只是紧盯上方石岩的黑色蝙蝠，希望这群家伙最好不要在此刻醒来。
幽暗的洞窟内，星星抬起彩色绯石，身体微微抽搐，他感觉自己接触到某种能量，恰似电力的能量不停地刺激体内的血液因子，他红通了眼睛，就像是一轮血月高升，皮肤上逐渐弥漫类似蒸汽的血红汽烟。
山缝之外总是会有冷风经过，少年微颤的手脚被瘆人的寒意刮过，他忽然半跪而下，像是经受千万年的风雪，那样孤寂、寒冷。
他的身体内部产生了某种变化，寒意在某一刻止步于此，暴血奋起反抗，清冷的寒意逐渐被体热冲刷，阴阳之间的来回，像是一种天演物竞的战争。泽星面无表情，他理解星星此刻在经受着什么，只能等待。
冷风大概吹了十五分钟便没了影踪，星星的眼神中血意全无，取而代之是一片祥和的柔美，目光仿佛一团茫茫的白雪，冰和火的揉和之作令暴血血统更加松动，仿佛逼近纯血的状态。
幽暗中，星星对着空气挥出拳风，火红的蒸汽瞬间借着毛发的挥舞卷了起来，他乐不思蜀地表现一番奇新的状态。现在的变化、感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的血统好像成功提升了。”
“是吗？”见证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变化，泽星仍旧平静。
“比在瀑布下的感受还要真实。”他点点头。
“要谢谢这座陨石奇峰！”泽星再次跪下，星星照着做。
“背上你所选择的陨铁，然后带着它回到古茵族。”
“很重啊？”
“暴血能令你无比强大，这点斤重不至于让你累坏。”
星星不再说话，他起身抱起彩色绯石，用腰绳将其捆在背后。
“记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一定要忠于自己的选择。”
泽星起身离开石窟的内部，星星紧跟他的节奏离开了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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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灰青色云山覆盖整片晴空，晦涩古旧的木寨内因景燃起火烛，灯火如同一双双橙红的眼睛般平视大地。
塔所尔面如死灰地靠在橡木凳旁，身旁除了塔里木以及扎鲁就再无他人，三人均默不作声。
“父亲，你的身体可有好转？”塔里木出声打破寂静，他轻巧地摆弄灰土烧灼成型的茶具，一步步将滚烫、温热的茶水倒入器具中。
“没什么大碍，就是困乏地总提不起劲。”塔所尔哀叹一声，心说星辰保佑。
“父亲，故乡若是缺什么东西，你尽管跟我和大哥交代一声就好。”扎鲁笑着说，三人同时举起茶具饮下茶水，父子间的对话唯独少了星星。
“关于三弟的暴血问题，他解决了嘛？”塔里木淡淡道。
“还不清楚，不过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塔所尔邹巴巴的脸色微微松缓。
“我倒希望暴血问题能一直困扰他，起码能做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类。”塔里木忧愁道。
“那样改变不了古茵族的处境。”塔所尔面无表情地说。
“父亲当真要娶雅地干的圣女？”扎鲁平静地问，内心却无比欢喜。
“婚礼将照常举行，因为我们需要雅地干的力量。”塔所尔说，“但成婚的人选会在你们三兄弟中选上一个代替我。”
“父亲心中有人选嘛？”扎鲁接着问。
“暂时还没有！”
森林的天空到处都是青灰色的云团，青白相交仿佛筑起一道隔绝阳光的防线，轻纱般的雾汽在乔木的顶端飘然，冷不防地铺起第二道防线，大地仿佛又回到冷暗的冬天。
泽星与星星边走边聊，幽豹跟在一旁。他们齐齐地走过环形而上的橡木廊道，直到风中的细雨渐渐凌厉，才到达风雨桥的尾段，这里没有任何人影，连看守的豹子护卫也不见影踪。
密集的灰青色天气散发孤坟般的气息，星星在雨声中却能闻出不一样的气味，有瘴气独有的青木香，还有缕缕不绝的鲜美鱼香。
“舅舅，你说这是谁家的伙食？”星星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
“肯定是胖虎母亲的手笔，族落里就属她最喜欢研究如何烹制肥美的河鲜。”泽星笑着说，他也在空气中闻到了那股浓厚的香气。
星星小跑起来，回头喊道，“还等什么，今天就去胖虎家蹭饭，替那胖子刮刮油水。”
泽星挠头一阵无奈，说起蹭饭这种事他可是从来没干过，但他也小跑起来，尽量不落于少年的后方。
脚步声渐缓，等他们小跑到了古寨的中段时，泽星才发现大部分族人都聚集在这，现场站着的，坐着的，像是开席盛宴般热闹纷纷。
少年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微微发凉。
“愣着做什么，抓紧找个位子坐下。”
“舅舅，他们不会是在等着吃我吧？”
“有可能哦。”泽星打趣道，“不过你的暴血问题已经解决了，族落的惩罚再也不会成为你的睡前梦话了。”
“大祭祀，快过来品尝下这鲜美的鱼汤。”胖虎他娘吆喝着，黝黑的肤色、臃肿的身段配合着粗狂的喊声，像是一头咆哮的暴龙。
泽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拉着星星随即找个空位坐下。
桌上除了鹰嘴豆、鹿肉、以及松果外、还有药草烤的豹鞭。至于其他部位的豹肉应该已经被族人们抢光了，星星抓了一把鹰嘴豆就往嘴里塞，他实在不想看到豹鞭那玩意。
泽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嘱咐道，“如果觉得蚕食同类是一种恶性习惯的话，等你将来有所作为的时候，试着将这条规定给抹除。”
萦绕万千灯火的古寨氛围令人诡异。没人能感受到古茵族人的凶狠，恰恰相反，他们好像都变得热爱和平、知足常乐的模样。
“这是什么鱼汤？”胖虎他娘双手捧着盛满鱼塘的大碗放在泽星前，星星在一旁好奇地问。
“你的暴血问题解决了嘛？”胖虎他娘挑眉，一脸不屑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像胖虎活生生在嘲弄他。
“解决了。”星星想也不想，饥饿感支配起他的动作，他将泽星面前的鱼汤揽到自己手中，喝着。
“行，那你今天有资格品尝这鱼汤。”胖虎他娘又挑起一碗，轻轻放在他的眼前。星星看地两眼发光，开心地狼吞虎咽。
“这是什么鱼汤，如此鲜美。”他猛地放下石碗，心想能不能再捞到一碗。
“那是巨骨蛇鱼，扎鲁从狂河东部打上来的。”另一名族人咧开嘴笑道。
星星曾听扎鲁讲起，狂河东部的流域，水流速度不比南部，但东部盛产许多美食、河鲜，物产丰富性远远超过他们的故乡，那是一个令他无比向往的地方。
“我刚才喝地太急了，总觉得这味道有些怪，我能再试试嘛，顺道给你们点意见。”星星无邪地笑了笑，惹来一阵族人的白眼。
“要是还觉得饥饿，就将我这碗也喝了吧。”泽星将新碗缓缓地推了过来。星星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对了，扎鲁人呢？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转移了话题，目光顿时虔诚起来。
“在豹子王的屋子内，塔里木也在。”族人开口答。
“等我吃完一起去找他们。”泽星用手摩挲少年的柔发。
塔所尔、塔里木、扎鲁在橡木楼的二层内，跳动的烛光在木门上倒着人影，像是困伏着几只猛兽。
流动的狂河还屋外不停歇地冲刷着褐色的岩石，今天河水很暗，不像往常。
当泽星带着星星推开塔所尔的房门时。塔所尔想要第一时间起身去迎接他们，但是心肺剧烈地咳嗽让他身体猛颤，空洞的眼神顿时黯淡无光，只有强撑的面容还带着一丝苍白下的微润，他的目光最终越过泽星落在了星星身上。
塔里木看着泽星的到来，他立刻将桌上空置的石杯内倒满茶水，同时微微一笑。一旁的扎鲁则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望着杯中水，像是出了神。
“星星，暴血问题解决了吗？”塔所尔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但语气却格外强硬。
“不清楚，但是比起以往的跑动能力，现在要好了很多，可我还不能飞。”星星绕了个弯。
“会飞就不是我儿子，成布鲁克猎鹰了。”塔所尔被这孩子的话逗乐。
“父亲，我想要吃点零食。”星星天真无邪地跟着笑，塔所尔摇了摇头。
“今天你们都在，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些我的猜想。”塔尔所说，“你们两个别呆站着，都坐下吧。”
星星双手前倾，率先按住板凳的一角，同时瞪大眼睛，竖耳聆听。泽星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着。
“父亲，你找到原因了？”塔里木的拳头紧握，疾病的问题令他的心身逐渐走向没落，可他知道那不是暴血所带来的隐患。导致过度早衰一定另有原因，只是到现在他也找不到灾害源头。
“我想应该不会错，你已经深受其害，而老二还处于刚刚开始，至于星星嘛，我倒希望你能够度过这场厄运。”塔所尔按着名字顺序一个个看了几眼，“应该是森林之魂的诅咒所导致的。”
“又是神明的诅咒？古茵族人到底做错了什么？”扎鲁愤愤不平道，他不想走上一条跟大哥一样的不归路，可他已经没法回头。
“这都要怪我年轻时太过贪婪，导致遗忘自身的渺小，现在想来我们不过就是这星球上的生灵罢了。”塔所尔面露惆怅。
“父亲，你发现原因，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你说的诅咒嘛？”塔里木的面色稍稍放松，心想自己身处在破罐子破摔的处境，也不在乎这些情况更加恶劣，对他而言大不了一死了之，可他不愿不明不白地死去。
“是啊，一定会有什么法子能解决吧。”扎鲁续上话。
“老大，你还记得那座花园的前主人嘛？”
“雅地干人，储干。”塔里木掷地有声道，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伟岸的身影，亲身经历过族群战争，储干的勇猛以及坚韧，在他心中宛如一尊登峰造极的神像。
“他是被森林之魂厚爱的使者，可从前的我却没有畏惧神明的习惯，因为我们信仰繁星，这一点与他们格格不入。”塔所尔用茶水微微润湿嘴唇，“储干曾劝诫过我，千万不要想争抢那座药房，我却将这位敌人的话当成一个笑柄，可最后笑话恰恰应验了。”
“塔所尔，其实这一部分原因也要归结于我。”泽星忽然插话，眼眉低垂，塔所尔却摆了摆手。
“豹子的身体里流淌好战的鲜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扎鲁说，“可那座花园的争斗又不是仅仅因为我们才变成那样的。”
他是经历过第二次族群之战的豹子，那一天，他见识到传闻中的储干，那个男人的传说却在他的懵懂中落了幕。
风在松林中穿梭，仿佛鬼啸，整座木寨淹没在低压的狂风声中，此刻天地猖狂，这间木屋仿佛坐落在正中央。
“我觉得我们没有错，森林内的资源本就应该共享。”塔里木撇过头，尽管狂风呼啸，脸色却异常阴狠。
“森林之魂选择了储干，而我们的出发点可以算得上师出无名。”塔所尔说，“再者，古茵族历代是信仰繁星，所以命运的天平多数不会倾向我们。”
“父亲，可那些奇花异草不正在我们手上保存着吗？”星星灵动地眨着眼睛，一脸好奇。
“香嘛？”塔所尔对着第三个儿子柔声道，眼眸中充满关爱。
“星星你知道我奇花异草是怎么来的嘛？”塔所尔从抽底旁拿出几朵新鲜的奇花递到星星的面前，紫色的茎叶在少年的眼眸中央闪动紫芒，像是发着光。
星星摇摇头，他不以为然地拿起咀嚼，笑意盈盈，仿佛品味着春天的气息。
“你记住了，这都是族人用命换来的。”塔所尔的笑容凝固到一块，像是一块方形冰块。
星星嚼噘地速度逐渐慢下来，渐渐地，他的嘴巴不动了，那些咽下的花草像是卡在喉咙里，令他说不出话。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作为旧时代的残党，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挽救古茵族的未来。”塔所尔说，“你们三个兄弟将是古茵族最后的希望。”
泽星一展愁眉，作为大祭祀以及塔所尔身边最亲密的挚友，他最了解塔所尔的身体状态，但他知道豹子王的脾气，他总会强撑着、积极地表现出一副没有抱恙的样子。
“储干是神迹的拥有者，你们需要像他一样成为森林之魂的使者才有可能接触诅咒。”塔所尔将茶水一饮而尽。
“父亲，有什么方法可以像储干一样。”扎鲁脸色平静，但心中像是埋藏着一团火焰。
“父亲，你是说成为森林之魂的使者就能解除古茵族的病魔诅咒嘛？”塔里木的眼神微微震惊。
“没错，你们应该听说过关于药房中神树的传闻。”
“塔所尔，那不就是一个传说嘛？”泽星疑惑道。
“父亲，神树，传说？”星星听得一头雾水。
“那时候你还未出生，更没听过关于那座药房的传闻。”塔所尔说，“紫花树的传奇要从那座药房讲起，药房以西为狂河中部，偏东以恒露湖为邻，在无妄之界中生长、梵落。”
“古茵族人在对狂河东部的探索中发现奇花地带，那时候对于我们来讲无异是一种自然馈赠的惊喜。”塔所尔笑了笑，“可这惊喜出了一些意外，即便如此，强大的古茵族也从不屈服于力量，我们勇敢地向那群所谓的主人发起进攻，目的就是为了能使他们与我们分享那座花园内的资源。”
“这没有错，像大哥说的，森林资源本就应该共享。”星星淡淡道。
“神明其实是不公平的。”泽星感慨道。
“我们在战争过程中发现了关于药房的秘密。”塔所尔说，“那些奇异花朵并不是那座药房的真谛，真正的瑰宝其实是关于紫花树的存在。”
“那是什么？”星星急切道。
“不知道，据我猜想紫花树肯定就是药房神力的来源，它支撑药房内花草的生长，就像西泽森林的圣魂保护生灵那般。”
“父亲，传闻中的圣物可有什么方法找到？”塔里木激动道。
“肯定有的，还记得那只蓝纹白虎嘛？”塔所尔面露凝重，“我希望通过这次联姻得到那只蓝纹白虎。”
“塔所尔，会不会仓促了点？”泽星说。
“时间从不等人，布鲁克人以及红土人的联合效应严重破坏了部落间的势力平衡，现在我们唯有联合雅地干人，找到传说中的紫花树才有可能解除这该死的诅咒，恢复我们的战斗力。”
塔所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少年的身上，像是加注了某种希望。少年白净的肤色天生与古茵族人格格不入，繁星状的疤痕像是一团冰冷的记忆包裹住塔所尔。
“父亲，那成婚的人选你心里有定论了嘛。”扎鲁的眼神中漫着炙热的光。
“不急，还不到时候。”塔所尔冷冷道。
塔里木以及扎鲁品味桌上的茶水，各自眼眸中闪动着异色，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星星，我还未告诉你，每个成年的豹子都需要去一趟黑铁石窟拿到属于自己的黑铁石，然后转交给铁匠，让他帮你打造称手的兵器。”塔所尔收回目光。
“黑铁石窟，那是个什么地方？”星星疑惑道。
“古茵族的兵室。”泽星解答道。
“是啊三弟，你已经成年了，是时候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武器了。”塔里木连忙应和。
“这样吧，就让泽星带你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塔所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泽星。
“那就让舅舅带我去吧。”
空置的石杯里不再续上茶水，塔里木以及扎鲁还在木屋中交流着，他们在商讨关于如何对付布鲁克人的方案，塔所尔则闭上眼睛，看上去十分疲累。
星星跟随泽星离开木屋，那只矫捷的幽豹机警地串了出来，像是一只哈巴狗不停地舔着舌头。
屋外的天气始终阴沉沉，像是极烈的灰色装饰大地的面孔。由于阳光从未过境，冷灰色的暗影压着青葱的树林，仿佛笼罩着一层生命衰败的迹象。
泽星的心情渐渐被天气所扰乱，他摸了摸少年栗色的顺发，试图找回某种支持心中信仰的希望。少年则温柔地抚摸身旁的幽豹，阴沉的天气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去黑铁石窟的路上就不要带着它了。”泽星轻声道。
“好吧。”星星收回目光，那只幽豹依依不舍地围绕在身边。
“等我回来再找你玩。”星星笑着说，接着那只幽豹屁颠屁颠地匍匐在地上，像是一只可伶的小狗。
“行了，我们要争取在夜暮降临之前回到部落。”泽星望着天空。
离开古寨，泽星与星星大道朝西，一路奔行。
黑铁石窟距离木寨西北端大概有几百公里，路上野兽横向，仓木茫茫。
石窟的入口在峡谷缝岩之中，每一个来此弥足之人都要学会征服近百米高的奇峰。稍稍一不小心，这处天险之地就会成为死亡的落点，然后成为野兽口中的餐食。面对命悬一线的真实感受，豹子们只能利用强大的身体素质进而克服。
对古茵族人而言，黑铁石窟的意义并不下于赞卡瀑布，那里同样是一处传承圣地，圣地里埋藏着关于圣豹的铁志，传承会在死亡和初生的边缘中进行。
泽星的奔跑速度近似成年的猎豹，单眼的视野虽然不够完整，但机警灵敏的心理素质还是帮助他避过许多猛兽的口牙。
他抬起头，一眼就找到高山峡谷的通经之处，凝重感顿时减少。星星距离他不下百米，这个刚初生的小豹子还在适应身体内燃烧的暴血。
“舅舅，没想到你的速度也这么快。”随着音源渐大，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像是要贴到泽星的眼前。
“比起以前，这已经算慢了。”泽星嘿嘿一笑，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变得自由很多。
“过来。”泽星推搡星星的肩膀。
少年在不知意中看到树林背后的山谷，那里沉寂一座眼球状的山峰，宛如一颗沉重的堡垒。
“看到山峰上漆黑、诺大的阴影了嘛，我们需要攀爬上去，进入黑铁石窟。”泽星用手指着山峰，那道看似阴影的裂缝，宛如紫电惊雷的路线轨迹，让人望而生畏。
“会不会太高了？”星星有些胆怯。
“记住了，从攀爬起就要利用暴血的能力，这样你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切记不是儿戏，它随时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泽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死亡从来都不可怕，如同奔跑那般平常。体验过后你会发现的都是心中的恐惧在作怪，所以千万不要让恐惧操控你的思想，进而禁锢你的肉体。”
“知道了。”星星淡淡道，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泽星再次冲出去，肆无顾忌地朝那座山峰奔行。这条仓木茫茫的道路上刻满岁月的伤疤，他太过熟悉，至今清晰记得刚刚成年那会，同为伙伴的豹子兄弟带领他攀上这座奇骏的山峰，虽然故人已逝，可每次想起在山峰内留下的故事，那只单眼便忍不住有些湿润。
时间悄然，泽星冲到奇峰的底部，顺势跳上石壁。微风浮游，他仿佛聆听到山峰的夙愿。灵动的步伐踩上硌脚的石岩，身体内顿时燃起暴血，涌动的激流冲刷血液，白净的皮肤表面逐渐散发出血红的蒸汽。他转过头，单眼球中的血丝遍布整个眼眶，像是要滴出血来，只见他沉重地说：“跟上。”
星星在这股催动下，疯狂地刺激大脑的意念，像是跳动的火红音符在脑海深处留下鲜明的印章，它们涌动起来，刚满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朝空气中吐出一口气。他的双眼通红，可瞳孔中并没有呈现出野兽般的欲望，反倒是猩红中带着玫瑰般的春色，好像新生豹子特有的色彩。
泽星顺势用手嵌入高处的石块，他的速度很快，双手像是一对吸盘不停地来回，最终身影固定在上峰，攀峰的行径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场游戏。
“星星，抓紧跟上。”他朝着身后的天空大喊。
星星没有回答，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而每个跳动的节拍背后都是不断跃进的身影。他稳稳地抓住陡峭的岩石。这段时间内，暴血所带来的兴奋感大多数都用来对抗背后那股刺人的春风。春风仿佛无形，可在星星的心中，那就像一把生冷的利刃。
宛如闪电交错的阴影裂缝内，庞大的面积足足容得下将近三、四人，泽星跳进去，暗影隐没他的身躯。
外部被阴影笼罩下的石窟内部竟然闪动着幽亮光泽，四周到处都是发着微光的矿物。泽星不由自主地下跪，眼神中带着崇高的敬意，难以想象原始的古茵族会拥有熔炼这种矿物的设备，或许是用于最古老的方法。
“舅舅。”泽星的身后响起了星星的声音。
“过来跪下。”
少年赶忙拍拍手中的细小岩石，他效仿起了泽星的动作，仪式就是一种礼拜，背后呈现族人对待资源的敬意。
幽暗的洞穴上空遍布漆黑黑的蝙蝠群，那些极具阴暗的生物并没有充当此处的近卫军，反倒是光洁稀有的矿物成为了隐隐幽川下的主角。
“千万别惊动那些吸血飞虫。”泽星的声音不大，言语中带着警告。
“按照族约，你可以选取其中的一块矿石带回到族内。”
“随便选吗？”
“按照心意便好了。”
星星起身，他慢慢走到矿物的中央。仔细来回查看，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块彩色的绯石上。
星星弯下身子，粗大的绯石表面浸满了铁黄色的斑驳，只见末端像是腐烂般莫名生出一种类似湿土腐烂的气息，绯石的中央还夹杂着某块矿物。看上去才发现这是一块石中石，星星看地出神，内心中仿佛充满渴望。
泽星低皱眉头没有阻止他的行径，只是紧盯上方石岩的黑色蝙蝠，希望这群家伙最好不要在此刻醒来。
幽暗的洞窟内，星星抬起彩色绯石，身体微微抽搐，他感觉自己接触到某种能量，恰似电力的能量不停地刺激体内的血液因子，他红通了眼睛，就像是一轮血月高升，皮肤上逐渐弥漫类似蒸汽的血红汽烟。
山缝之外总是会有冷风经过，少年微颤的手脚被瘆人的寒意刮过，他忽然半跪而下，像是经受千万年的风雪，那样孤寂、寒冷。
他的身体内部产生了某种变化，寒意在某一刻止步于此，暴血奋起反抗，清冷的寒意逐渐被体热冲刷，阴阳之间的来回，像是一种天演物竞的战争。泽星面无表情，他理解星星此刻在经受着什么，只能等待。
冷风大概吹了十五分钟便没了影踪，星星的眼神中血意全无，取而代之是一片祥和的柔美，目光仿佛一团茫茫的白雪，冰和火的揉和之作令暴血血统更加松动，仿佛逼近纯血的状态。
幽暗中，星星对着空气挥出拳风，火红的蒸汽瞬间借着毛发的挥舞卷了起来，他乐不思蜀地表现一番奇新的状态。现在的变化、感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的血统好像成功提升了。”
“是吗？”见证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变化，泽星仍旧平静。
“比在瀑布下的感受还要真实。”他点点头。
“要谢谢这座陨石奇峰！”泽星再次跪下，星星照着做。
“背上你所选择的陨铁，然后带着它回到古茵族。”
“很重啊？”
“暴血能令你无比强大，这点斤重不至于让你累坏。”
星星不再说话，他起身抱起彩色绯石，用腰绳将其捆在背后。
“记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一定要忠于自己的选择。”
泽星起身离开石窟的内部，星星紧跟他的节奏离开了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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