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旧信 3
依据苏联政府的要求，研究人体辉光的地点设置于第九研究所的一处地下实验室。据说是由二战时的秘密军事基地改造而成。
实验室通往地下，以供进出的通道只有一条直线式楼梯，深入地底百米，让人错觉似乎通向地狱。
走到楼梯底便望见一条长廊，两侧是零零散散十几间房间，改造后用作实验室和档案室。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球场大小的地下洞窟，漆黑深远。洞窟外铁栅栏森严陈立着，光是看着就令人无端发怵。或许是以前关押俘虏的地方。
而研究的对象，所谓人体辉光，是一种通过特制镜片观察到的奇异光芒。所有测试者的体表上，都出现了一层约1.5厘米厚的光圈。不同的身体部位，呈现出各自的颜色：心脏是深蓝色的，手臂则是浅一些的蓝色，腿部是深绿色的。
当然，不同的测试者，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分布，人体光的强度也有显著差异。少年明烈，而老人却光芒黯淡。
当你真正注视着它，亲眼看着这种泛着神秘幽蓝的微光，在一片漆黑的地层深处忽明忽灭，隐藏于灵魂深处真正的恐惧，就似要挣破胸膛而出。
时间来到第一次小组会议前。
从维萨里昂那里听取了他充满个人偏见的介绍，科罗夫对每个组员有了个大致了解。
按他的话来说，Lady first。第一位介绍的组员是妮娜。
作为研究所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大概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她的吧。大家都叫她小猫，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阿契安吉蓝猫那样。对，那种诞生于“蓝天使港”的冬之精灵，优雅而灵动，是一种蓝雪般迷人的小动物。
不过她最近被某些麻烦的心事所困扰，对什么事都要挑刺，好似炸药桶一点就炸。
维萨里昂吐槽说，正常人都知道，用纯化水清洗容量瓶两到三次就行。她非要说：不，听我的，洗六次。
这种老折磨人的状态，是从阿西娅来到研究所的那天开始的。女生总是会这样在暗地里默默较劲的吧？新来的女生比自己更漂亮、更讨人喜欢什么的，让自己感到莫名不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爱在漂亮面前一文不值。
因为阿西娅的那一只白玫瑰耳钉，大家私下里都叫她“冰原上的白玫瑰”。
她确实就像是高岭之花，冷滟孤绝，于雪山之上睥睨众生。尽管她待人温和，谦逊有礼，可除了学术问题，她似乎从不愿和人谈及别的话题，就这样把人拒之千里。
你清楚地知道，她是苏兹达里抓不住的长风，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领域，任何人都无法踏足。
不过玫瑰对小猫其实还蛮宽容的，不过小猫未必有察觉到…
咳咳，女人间的恩怨还是少插手为妙…维萨里昂说，暂且先聊回第二位。
萨尔拉，就是那个整个研究所都知道他暗恋妮娜、偏偏就妮娜自己不知道的悲催家伙。维萨里昂经常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把小猫带回家啊？猫儿这种动物，不看好的话，不知道哪天就翻过肚皮、从你的身边溜走了。
尽管被调侃了这么多次，萨尔拉还是不敢表白心迹。研究所最大的赌盘，就是他何时表白。看来这个赌局还能持续好长段时间。
下一位不用多说就是维萨里昂自己。他其实是所有人当中最年长的。但他长年纪却不长心眼，经常被所长抓到偷他的酒喝。是个屡教不改的偷酒贼。
据维萨里昂自己狡辩说，那是好心帮所长试试毒。有效地粉碎了科学间谍企图通过挟制所长来控制整个研究所、进而在苏联境内发动生化袭击的阴险图谋。他实在是保障第九生物研究所安全的隐形功臣，无奈何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
而再三追问，维萨里昂打死都不愿意说出最后一位组员究竟是谁。
但小组会议已经开始这么久了，那人没有请示组长，大摇大摆地迟到。这种娴熟的操作和极其嚣张的气焰，让科罗夫心里就有数。
那大概是被大家戏称为所长“私生子”的安德烈。
既然是钟爱的孩子，那当然有他的特权。安德烈开会永远光明正大地迟到，但人家就是凭借着够硬的研究成绩，从不会被处分。
他迟到几分钟，所长就在会议开始前变着花样夸他几分钟。从安德烈长相俊美夸到学识渊博，是研究所前所未有的杰出英才。把他吹得似乎当个小小的研究员都屈才了。
所以每次会议轮到安德烈发言时，维萨里昂都在会议室桌子底下悄悄给他竖中指。表面上还要一边点头，时不时附和两句，装作十分赞同的样子。
这种明面上一派祥和的场面发生过许多次。维萨里昂一直害怕，某天被安德烈知道了自己桌子底下的真相，岂不是要被他暗杀？
呃…看样子组长还蛮可怜的。
她看似随机抽人，抽出的这个组里净是些纠结叵测的人际关系。估计还没来得及得出什么研究成果，组里就要先内讧把自己人斗死了。
接下来众人依次提出了近期的实验数据。
数据分析表明，当测试者的情绪、或者身体状况改变时，辉光就会相应地表现出变化。测试者情绪激烈，辉光就会呈现出更深、更大范围的蓝色，发怒时变成橙色，恐惧时又变成橘红色。
而当测试者处于醉酒状态时，辉光就会变成苍白的焰火，逐渐向内收缩，光芒也随之暗淡。只有体内的酒精浓度降回正常水平，辉光才会恢复原状。
阿西娅总结道：“除了个人的自我调解外，目前我们还无法对辉光进行人为的外界改变，也不明白这种辉光到底有什么作用。它究竟是保护人类的屏障，还是昭示不洁的信号，现在还无从得知。”
维萨里昂总是第一个接话，以彰显他的积极。
他说：“人类历史上最早观测到辉光，是在1696年。丹麦的一个解剖学家发现，有一个意大利的妇女，身上竟然会发光。特别是当她晚上外出的时候，光环尤为明显，就像个会移动的白炽灯泡。
“为了证明这种光的真实性，英国的华尔德医生，使用一块涂抹双青花染料的玻璃来观察他的病人，结果发现若隐若现的光环确实存在。”
他耸耸肩说：“尽管辉光轻易地逃脱了我们肉眼的追踪，但它确实存在，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直至死亡，我们没有一刻不生活在它的笼罩之下。”
萨尔拉点点头：“简直就像是神迹一样。你们难道不觉得吗？当我第一次看到辉光的虚影，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全世界关于神佛的描绘，其头部都有一个类似火焰的光环。”
他展示了不同神话体系里的神明绘图道：“明明在这之前，人们并没有看到过辉光，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假设。”
“就像是所有人类文明的传说里，都刻画了一场无法证明的史前大洪水。”阿西娅举例说。
萨尔拉兴奋地说：“对，不可思议。《圣经》中提及的大洪水，摧毁了当时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文明，生命靠着诺亚方舟幸存。”
“而《吉尔伽美什史诗》中也有写到：‘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地上所有的高山，只有居住在山上和逃到山上的人才得以生存。’传说亚特兰蒂斯也沉没于滔天巨浪中。中国古代也有大禹治水的故事。”维萨里昂急着补充到。
“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古老传说都提及了这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但我们至今也无法证明这场史前洪水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些传说的结局，要么走向文化断层，要么就有更高阶文明的使者，被视作神的人物，或者神的恩赐降临，来指导当时的先民如何躲避这场浩劫。”萨尔拉继续阐述着他的猜想：
“在普通人真正看见辉光之前，或许就有更智慧的文明，提前预告了辉光的存在。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创造了头戴光环的神的形象，并将其固定下来。他们无比强调辉光的重要性，将它与神性划等号。直到有朝一日人类真的发现了辉光。”
阿西娅向萨尔拉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萨尔拉不好意思地笑笑。
妮娜突然冷哼一声，反驳说：“但是所谓的光环，据说最初是来源于古希腊。人们为了显示太阳神赫利奥斯的身份，就在他头部背后画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太阳。太阳神拥有光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后来印度人为了表现佛的威严，使用青光的造型来表明光明使者的身份。随后佛教又传至东亚各国，他们吸收了这个形象设定，结果导致本土的神道佛都开始散发光环。
“所以啊，只不过是先人对神的崇拜，误打误撞碰上了确实存在的人体现象罢了。”妮娜表情露出小小的得意。凡是能踩阿西娅一脚的，她都乐此不疲。
而阿西娅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就像是不和小孩子幼稚的挑衅多计较。
这时安德烈才姗姗来迟。他和阿西娅无声对望了一眼。她点了下头，便代表被允许坐下了。
“我去…这不公平，为什么一个个都对安德烈这么宽容？”维萨里昂小声嘟囔。
“淡定，你要是长着安德烈那样的脸，我相信组长和所长都会容忍你的一切的。你可以悠哉悠哉，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照样领到不被扣掉的卢布。相信我，长得帅真的可以当饭吃。”萨尔拉揭示了真理。
而阿西娅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竟也没问什么，就对他轻轻放过。看样子大家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宽容。
安德烈是个极致严谨的人，尽管从不表现在守时上。
他罗列了极其详尽的数据，展示说：“受验的不仅仅是人类，我还观测了常见的36种动植物。经过特殊镜片观察，无一不具有产生辉光的特性。只不过相对于人类的光而言，更微弱、颜色更寡淡。”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我也尝试着对死者进行研究。濒死者的辉光，会随着时间愈发衰弱。人体死亡后，辉光也会彻底消失。看样子这种光只存在于活物身上。”
“哈哈…你真是拼命，竟然跑去研究死者。”维萨里昂干笑说。心里却在后悔，这么绝的实验对象怎么自己没想到，实在是失策。
难怪所长老夸他聪明，这种特立独行的天才，不守时算什么。天才总是要最后一个登场，这才能更加佐证他是个天才！
“很有价值的发现。看样子我们需要扩大研究对象的范围。科罗夫，你怎么看？”阿西娅问。
科罗夫一脸迷茫，终于从研究死者的话题中缓过神来。
他回答道：“我觉得…既然辉光只存在于活的生命中，那辉光更可能是保护我们的东西吧。它或许类似于灵魂。”
“《圣经·路加福音》说，‘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这里的生命，指的就是灵魂。人死了之后，血肉归于尘土，灵魂要回到赐予灵魂的上帝手里。辉光这种随死而散的特性，也许，它就是灵魂本身呢？”
“作为一个科学家，你说的话还蛮迷信的。”妮娜说。
“不…我只是打个比方…”科罗夫感到窘迫。果然自己又搞砸了。他想试着表达自己内心的话，结果好像适得其反，让别人觉得自己蠢。
“扑哧。”妮娜笑出了声说，“和你开玩笑的，你也太老实了。放心，绝大多数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基本90％都有某种信仰。”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也是直接说，我去记录了死者的状况吗？做研究，没有什么猜想是不好意思的。”安德烈淡淡地说。
“对对。和我们说话哪需要顾虑什么。听听我的玩笑怎么样？你向上帝祷告的时候，上帝说，孩子，我的信徒里有达尔文、开普勒、爱因斯坦等等，但还缺个你。”维萨里昂说。
“最初的科学家，大多都是神学家。”阿西娅转着笔，“所以把辉光等同于灵魂，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妥。”
每一个人都给予了科罗夫无比的支持。这鼓励他继续说道：“人死，即灵魂离体，辉光也就随之消失了。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辉光是庇佑人类的一层保护膜。人体消亡后，光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反例，他仍然存活，却不产生辉光，就能证明辉光并不是生物存活的必要条件。”
阿西娅欣慰地看向科罗夫，她最后说：“你说的很好。我想，我们以后会遇到的。”
散会后，组长通常叮嘱完要注意安全，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人则会在会后一起开怀畅饮，聊聊除开研究的所有琐事。没有拘束，也不在乎社交礼仪。
往后的几个月，这样的会议无数次进行。在一次次的智力碰撞与痛歌狂饮中，他们碰到了066号。
一个无比特殊的实验对象。
（1）1978年，苏联政府组织一批科研人员进行人体辉光的研究。本文中人物和实验内容皆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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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通往地下，以供进出的通道只有一条直线式楼梯，深入地底百米，让人错觉似乎通向地狱。
走到楼梯底便望见一条长廊，两侧是零零散散十几间房间，改造后用作实验室和档案室。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球场大小的地下洞窟，漆黑深远。洞窟外铁栅栏森严陈立着，光是看着就令人无端发怵。或许是以前关押俘虏的地方。
而研究的对象，所谓人体辉光，是一种通过特制镜片观察到的奇异光芒。所有测试者的体表上，都出现了一层约1.5厘米厚的光圈。不同的身体部位，呈现出各自的颜色：心脏是深蓝色的，手臂则是浅一些的蓝色，腿部是深绿色的。
当然，不同的测试者，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分布，人体光的强度也有显著差异。少年明烈，而老人却光芒黯淡。
当你真正注视着它，亲眼看着这种泛着神秘幽蓝的微光，在一片漆黑的地层深处忽明忽灭，隐藏于灵魂深处真正的恐惧，就似要挣破胸膛而出。
时间来到第一次小组会议前。
从维萨里昂那里听取了他充满个人偏见的介绍，科罗夫对每个组员有了个大致了解。
按他的话来说，Lady first。第一位介绍的组员是妮娜。
作为研究所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大概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她的吧。大家都叫她小猫，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阿契安吉蓝猫那样。对，那种诞生于“蓝天使港”的冬之精灵，优雅而灵动，是一种蓝雪般迷人的小动物。
不过她最近被某些麻烦的心事所困扰，对什么事都要挑刺，好似炸药桶一点就炸。
维萨里昂吐槽说，正常人都知道，用纯化水清洗容量瓶两到三次就行。她非要说：不，听我的，洗六次。
这种老折磨人的状态，是从阿西娅来到研究所的那天开始的。女生总是会这样在暗地里默默较劲的吧？新来的女生比自己更漂亮、更讨人喜欢什么的，让自己感到莫名不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爱在漂亮面前一文不值。
因为阿西娅的那一只白玫瑰耳钉，大家私下里都叫她“冰原上的白玫瑰”。
她确实就像是高岭之花，冷滟孤绝，于雪山之上睥睨众生。尽管她待人温和，谦逊有礼，可除了学术问题，她似乎从不愿和人谈及别的话题，就这样把人拒之千里。
你清楚地知道，她是苏兹达里抓不住的长风，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领域，任何人都无法踏足。
不过玫瑰对小猫其实还蛮宽容的，不过小猫未必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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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拉，就是那个整个研究所都知道他暗恋妮娜、偏偏就妮娜自己不知道的悲催家伙。维萨里昂经常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把小猫带回家啊？猫儿这种动物，不看好的话，不知道哪天就翻过肚皮、从你的身边溜走了。
尽管被调侃了这么多次，萨尔拉还是不敢表白心迹。研究所最大的赌盘，就是他何时表白。看来这个赌局还能持续好长段时间。
下一位不用多说就是维萨里昂自己。他其实是所有人当中最年长的。但他长年纪却不长心眼，经常被所长抓到偷他的酒喝。是个屡教不改的偷酒贼。
据维萨里昂自己狡辩说，那是好心帮所长试试毒。有效地粉碎了科学间谍企图通过挟制所长来控制整个研究所、进而在苏联境内发动生化袭击的阴险图谋。他实在是保障第九生物研究所安全的隐形功臣，无奈何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
而再三追问，维萨里昂打死都不愿意说出最后一位组员究竟是谁。
但小组会议已经开始这么久了，那人没有请示组长，大摇大摆地迟到。这种娴熟的操作和极其嚣张的气焰，让科罗夫心里就有数。
那大概是被大家戏称为所长“私生子”的安德烈。
既然是钟爱的孩子，那当然有他的特权。安德烈开会永远光明正大地迟到，但人家就是凭借着够硬的研究成绩，从不会被处分。
他迟到几分钟，所长就在会议开始前变着花样夸他几分钟。从安德烈长相俊美夸到学识渊博，是研究所前所未有的杰出英才。把他吹得似乎当个小小的研究员都屈才了。
所以每次会议轮到安德烈发言时，维萨里昂都在会议室桌子底下悄悄给他竖中指。表面上还要一边点头，时不时附和两句，装作十分赞同的样子。
这种明面上一派祥和的场面发生过许多次。维萨里昂一直害怕，某天被安德烈知道了自己桌子底下的真相，岂不是要被他暗杀？
呃…看样子组长还蛮可怜的。
她看似随机抽人，抽出的这个组里净是些纠结叵测的人际关系。估计还没来得及得出什么研究成果，组里就要先内讧把自己人斗死了。
接下来众人依次提出了近期的实验数据。
数据分析表明，当测试者的情绪、或者身体状况改变时，辉光就会相应地表现出变化。测试者情绪激烈，辉光就会呈现出更深、更大范围的蓝色，发怒时变成橙色，恐惧时又变成橘红色。
而当测试者处于醉酒状态时，辉光就会变成苍白的焰火，逐渐向内收缩，光芒也随之暗淡。只有体内的酒精浓度降回正常水平，辉光才会恢复原状。
阿西娅总结道：“除了个人的自我调解外，目前我们还无法对辉光进行人为的外界改变，也不明白这种辉光到底有什么作用。它究竟是保护人类的屏障，还是昭示不洁的信号，现在还无从得知。”
维萨里昂总是第一个接话，以彰显他的积极。
他说：“人类历史上最早观测到辉光，是在1696年。丹麦的一个解剖学家发现，有一个意大利的妇女，身上竟然会发光。特别是当她晚上外出的时候，光环尤为明显，就像个会移动的白炽灯泡。
“为了证明这种光的真实性，英国的华尔德医生，使用一块涂抹双青花染料的玻璃来观察他的病人，结果发现若隐若现的光环确实存在。”
他耸耸肩说：“尽管辉光轻易地逃脱了我们肉眼的追踪，但它确实存在，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直至死亡，我们没有一刻不生活在它的笼罩之下。”
萨尔拉点点头：“简直就像是神迹一样。你们难道不觉得吗？当我第一次看到辉光的虚影，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全世界关于神佛的描绘，其头部都有一个类似火焰的光环。”
他展示了不同神话体系里的神明绘图道：“明明在这之前，人们并没有看到过辉光，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假设。”
“就像是所有人类文明的传说里，都刻画了一场无法证明的史前大洪水。”阿西娅举例说。
萨尔拉兴奋地说：“对，不可思议。《圣经》中提及的大洪水，摧毁了当时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文明，生命靠着诺亚方舟幸存。”
“而《吉尔伽美什史诗》中也有写到：‘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地上所有的高山，只有居住在山上和逃到山上的人才得以生存。’传说亚特兰蒂斯也沉没于滔天巨浪中。中国古代也有大禹治水的故事。”维萨里昂急着补充到。
“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古老传说都提及了这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但我们至今也无法证明这场史前洪水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些传说的结局，要么走向文化断层，要么就有更高阶文明的使者，被视作神的人物，或者神的恩赐降临，来指导当时的先民如何躲避这场浩劫。”萨尔拉继续阐述着他的猜想：
“在普通人真正看见辉光之前，或许就有更智慧的文明，提前预告了辉光的存在。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创造了头戴光环的神的形象，并将其固定下来。他们无比强调辉光的重要性，将它与神性划等号。直到有朝一日人类真的发现了辉光。”
阿西娅向萨尔拉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萨尔拉不好意思地笑笑。
妮娜突然冷哼一声，反驳说：“但是所谓的光环，据说最初是来源于古希腊。人们为了显示太阳神赫利奥斯的身份，就在他头部背后画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太阳。太阳神拥有光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后来印度人为了表现佛的威严，使用青光的造型来表明光明使者的身份。随后佛教又传至东亚各国，他们吸收了这个形象设定，结果导致本土的神道佛都开始散发光环。
“所以啊，只不过是先人对神的崇拜，误打误撞碰上了确实存在的人体现象罢了。”妮娜表情露出小小的得意。凡是能踩阿西娅一脚的，她都乐此不疲。
而阿西娅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就像是不和小孩子幼稚的挑衅多计较。
这时安德烈才姗姗来迟。他和阿西娅无声对望了一眼。她点了下头，便代表被允许坐下了。
“我去…这不公平，为什么一个个都对安德烈这么宽容？”维萨里昂小声嘟囔。
“淡定，你要是长着安德烈那样的脸，我相信组长和所长都会容忍你的一切的。你可以悠哉悠哉，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照样领到不被扣掉的卢布。相信我，长得帅真的可以当饭吃。”萨尔拉揭示了真理。
而阿西娅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竟也没问什么，就对他轻轻放过。看样子大家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宽容。
安德烈是个极致严谨的人，尽管从不表现在守时上。
他罗列了极其详尽的数据，展示说：“受验的不仅仅是人类，我还观测了常见的36种动植物。经过特殊镜片观察，无一不具有产生辉光的特性。只不过相对于人类的光而言，更微弱、颜色更寡淡。”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我也尝试着对死者进行研究。濒死者的辉光，会随着时间愈发衰弱。人体死亡后，辉光也会彻底消失。看样子这种光只存在于活物身上。”
“哈哈…你真是拼命，竟然跑去研究死者。”维萨里昂干笑说。心里却在后悔，这么绝的实验对象怎么自己没想到，实在是失策。
难怪所长老夸他聪明，这种特立独行的天才，不守时算什么。天才总是要最后一个登场，这才能更加佐证他是个天才！
“很有价值的发现。看样子我们需要扩大研究对象的范围。科罗夫，你怎么看？”阿西娅问。
科罗夫一脸迷茫，终于从研究死者的话题中缓过神来。
他回答道：“我觉得…既然辉光只存在于活的生命中，那辉光更可能是保护我们的东西吧。它或许类似于灵魂。”
“《圣经·路加福音》说，‘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这里的生命，指的就是灵魂。人死了之后，血肉归于尘土，灵魂要回到赐予灵魂的上帝手里。辉光这种随死而散的特性，也许，它就是灵魂本身呢？”
“作为一个科学家，你说的话还蛮迷信的。”妮娜说。
“不…我只是打个比方…”科罗夫感到窘迫。果然自己又搞砸了。他想试着表达自己内心的话，结果好像适得其反，让别人觉得自己蠢。
“扑哧。”妮娜笑出了声说，“和你开玩笑的，你也太老实了。放心，绝大多数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基本90％都有某种信仰。”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也是直接说，我去记录了死者的状况吗？做研究，没有什么猜想是不好意思的。”安德烈淡淡地说。
“对对。和我们说话哪需要顾虑什么。听听我的玩笑怎么样？你向上帝祷告的时候，上帝说，孩子，我的信徒里有达尔文、开普勒、爱因斯坦等等，但还缺个你。”维萨里昂说。
“最初的科学家，大多都是神学家。”阿西娅转着笔，“所以把辉光等同于灵魂，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妥。”
每一个人都给予了科罗夫无比的支持。这鼓励他继续说道：“人死，即灵魂离体，辉光也就随之消失了。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辉光是庇佑人类的一层保护膜。人体消亡后，光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反例，他仍然存活，却不产生辉光，就能证明辉光并不是生物存活的必要条件。”
阿西娅欣慰地看向科罗夫，她最后说：“你说的很好。我想，我们以后会遇到的。”
散会后，组长通常叮嘱完要注意安全，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人则会在会后一起开怀畅饮，聊聊除开研究的所有琐事。没有拘束，也不在乎社交礼仪。
往后的几个月，这样的会议无数次进行。在一次次的智力碰撞与痛歌狂饮中，他们碰到了066号。
一个无比特殊的实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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