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风波起-果因
世人都知横死之鬼, 怨气极重，有些连法师都无法镇压。余峰本就是轻装简行，没有带过重的法器, 加之那家人居然未如实告, 致使他一见那东西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姑娘, 你为何要撒谎？”他忽然又对那女孩子道, “你说家里人是失足跌落悬崖而死，可我看那两个冤魂根本不是摔死的, 一个是被利器捅杀的, 另一个是被人摁在水里活活溺毙的。”
那女孩子抖得站不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那男孩子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余峰，似是想哭又不敢哭。
余峰蹲下来，双手抓住那男孩的肩膀, 要他把知道的都告诉自己。那孩子犹豫了好一会, 才慢慢开了口。
“我看到……爹爹的头被按在水缸里了……”他道, “然后……爹爹一开始还动……后来就……就不动了……”
“是谁做的？”
“是叔叔……”
“那叔叔后来呢？”
“叔叔被推了一下, ”那男孩道, “被推到墙上去了……然后就不动了。”
“是谁推了他？”余峰继续问。
“是……是……”那男孩说着，朝里屋看了一眼, “是爷爷……”
余峰闻言, 慢慢皱起了眉。忽然他听到里屋的门动了，转头看，只见那原本卧病在床的老叟不知何爬了起来, 拄着一根拐杖, 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见他走出来，余峰便站起身，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扶他。但那老者却摇了摇头, 朝着余峰缓缓地拱手行礼。
“道长啊……别难为那两个孩子，你愿意听的话，让老朽同你说吧。”他咳嗽着道，“老朽……福薄命贱，生了个败家子，把我家唯一的顶梁柱给杀了。”
他说着，转头去看那桌子上供奉的两个牌位，过了一会，他突然持起拐杖一下子打翻了右边的那一个，屋内顿发出一声巨响，把姐弟二人都吓了一跳。
“畜生啊！”他老泪纵横地骂道，“畜生！”
原来这家人姓霍，祖上也曾为官做宰，但到这一代已是十分没落了。霍老头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还算勤快，能持家干活，只是为人有些木讷，小儿子聪明，却不学好，小小年纪便学了一身的刁滑顽劣，乃至后来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有钱便花天酒地，没钱便问老子伸手索取，稍微给的慢了，就免不了挨他一顿痛打。
这霍老二的为人，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霍老头妻子早亡，就这么两个儿子，可小儿子太不成器，天天搞得一家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霍老头每日长吁短叹，竟无计可施。
起先还只是在家里闹，后来便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出了事。霍大的妻子因病亡故，他并未再娶，而是独自拉扯两个孩子。谁知弟弟却盯上了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想把她卖到哪个达官显贵家中去，要不就捉摸着拐到邻村去。霍大害怕他生事，连下田都带着女儿，而对于他提的那些个所谓好亲事，一个都不同意。
某一天，霍二吃了白面儿，又发起癫来，回家非要找大哥的女儿送楼子里去赚钱，见遍寻不着，便跟老父亲撒起泼来，不但动手打人，还把家中亡母的几件遗物砸了个稀烂。
这么多年来，霍老头没有别的，唯有那几件遗物是他对妻子的念想，不拿出来看看。霍二这一下把老爹气红了眼睛，去邻居家借了把菜刀就回来欲吓吓小儿子，谁知一回家就看到霍二把他哥哥死死地按在水缸里，那霍大已经快没力气挣扎了。
霍老头急了，拿着刀就要跟他拼命，反被他一脚踹伤了胳膊，刀也落在了地上。他一个老头子哪里敌得过儿子的力道，百般撕扯无用，眼看着老大要被他活活淹死在水缸里，着急之下一头撞了上去，把霍二撞到了墙上。
可惜，还是迟了，霍大被捞起来已经身亡了。而一旁的霍二也没了动静，原来那墙上正立着一个犁耙，平都是头朝下的，那日不知怎的被朝上放了。霍二刚好撞在那排钉子上，直接被扎穿了脑袋。
这一下子霍老头就垮了，若不是还有孙子孙女需要照料，他大约就一头碰死了。村里人知道他家中境况，谁也没有报官，还凑了几十两银子让他烧埋，对外都说是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
这原本也算告一段落了，可也不知是霍老头心里有愧，还是当真有东西回煞来闹，两个儿子的三七过后，他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整天精神萎靡，到后来就见神见鬼，直至最后卧床不起。
所幸那小孙女有孝心，四处采草药，挖人参，巫婆也找，神汉也找，凡是能救爷爷命的，她都去请，请不动就求，求不动就磕头，只不想没了爷爷，她和弟弟成了两个野孩子。
“道长啊，我老汉自知日不长，罪孽深重，不指望寿终正寝，只求道长除了我家邪祟，不叫他来闹。”霍老汉哀求道，“你不知道，我日日见那畜生作祟，竟还在打我小孙女的主意，要把她也带下去给人配阴婚！”
“这可真是荒唐，世间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余峰愤然摇头道，“老人家，你且不必如此，这事我帮你，后续我也自有定论。”
他让那老叟且休息，又安抚了那两个孩子一番，随后问了句村里坟山在何处，便自行出门去寻。但他非是要寻什么人尸骨，而是要去一处阴气极重之地，请东西上来。
说来也有趣，他与岑吟本是同门师兄妹，因此所召请之人也同，不是旁的，正是地府鬼卒。
余峰的招鬼术在岑吟之上，无需结界香烛，只要手持罗盘寻找方位，在辰到站在坟山中阴气最重之地即可。此事不难，他做起来已是轻车熟路，大约半个辰后，他拂尘一甩，便就地打坐，请鬼上阳。
往日里都十分顺利，但今日却有些奇怪。他请黑封不来，请白刹也不来，犹豫再三，便刺破自己的手指，在符咒上了一下，又请了一个鬼。
那个鬼倒是立刻就来了。他手里持着招魂铃，浑身上下黑气弥漫，伫立在那坟山背阴处，朝余峰拱手行礼。
“先生大安。”那鬼卒道，“今天是个吉利日子，先生何故要招我等不吉之人前来呢？”
余峰站起身来，打量着面前之人，眉毛动了一下。
“你那两位上司不知去哪里逍遥了，只得把你请上来了。”他道，“不知是否劳烦？”
“不敢当。先生召请，实属难得。不知先生有何事？”
余峰没有立刻同他言语，而是低头瞥了一眼他的腰牌。只见那牌子有些旧了，上面刻着几个残破的小字，隐约可见是封炽寒三个字。
其实这个鬼卒，虽然名声不响，但也不算个无名之辈。先前萧无常探地府，在奈何桥上对答如流之人便是他，而后岑吟召请，代黑封来取脚尾饭之人也是他。柳家酒铺随侍拘魂使之人有他一个，替二殿王通传报信的，还是他。
“此处没有别人，倒也不必拘礼。”余峰对他道，“只是我看你在黑封手下多年仍是无名小卒，难得你倒肯偏安一隅。”
“庄公有言，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我既不在其位，又何必谋其政，何况封魂使乃是极难揣测之人，不敢擅自踰矩。”那鬼卒笑道，“偏安一隅也好，做事起来更方便。”
“那就有劳你，替我办一件事。”余峰道，“这村子里霍家有两只鬼，死了也不得安生，仍是在斗。我想此二鬼太凶，超度不得，只能寻鬼差来带走，你可有法子？”
“若是说霍家二鬼，我倒是知道一二，还要劝先生一句莫管闲事，这原是他家的因果。”那鬼卒道，“几十年前那霍老头还是个小童，在黑河边戏水曾见大鱼吃小鱼。他打死了大鱼放跑了小鱼，殊不知那东西是黑河水族，早有灵性，怀恨在心此世前来报复。而那小鱼则感念他救命之恩，前来替他还债偿命，这才有今日之果。”
“又是因果。”余峰连声叹气，“循环往复，当真没有尽头。真叫人痛心。”
“这便是六道轮回的可怕之处了。”那鬼卒微微笑道，“有恩要还，有债要偿，又不叫人记得前因后果。你欠我，我欠你，欠来欠去，兜兜转转，千百年来，何曾变过。”
“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先生，其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若我一定要管呢？”余峰问，“你可有法子？”
那鬼卒又冲他笑了。
“因果未尽，若执意要管，唯有替人偿还因果了。”他道，“总归……是有些代价的。”
“把条件说来吧。”
那鬼卒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说，挑起一边眉毛，反而有了几分兴致。他抬起手来欲说些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罢了，先生难得开口，我今日就为先生开个方便之门，做个顺水人情。”他笑道，“我这就去收了那二鬼，带到二殿王堂上发落，再给那霍老头十年阳寿，让他安度晚年。”
“这……”余峰觉得不妥，但那鬼卒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地府中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头道，“先生且记得我这个人情，将来有一日，我自会向先生来讨。”
且不急在这一。
余峰回来的候，天色已经晚了。他也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留了下来，照顾了那霍老叟一晚。夕阳落下后，他关闭了房门，将那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要他们躺下来好好睡觉，不要多说话，也不要朝外面看。
起先还一切太平，到了后半夜，门外忽然传来了十分诡异的哭嚎声，而后还有脚步声，呵斥声，内中夹杂着铁链响动。余峰早早吹了灯，就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只见窗户上人影绰绰，鬼哭声不绝于耳，但喧嚣片刻后，又重新归于了沉寂。
待到清晨，霍老头忽然开始发烧，随后便大口吐血，一连吐的全是黑血，天明才渐渐好转起来。待到接近晌午，竟好了许多，能吃喝东西，也能下床好好走路了。
眼见着家中变化，那一家人欣喜若狂，对余峰更是感激不尽。霍老头寻出些老旧的首饰，执意要送给余峰，但余峰只是不收，再三婉拒，之后拿起包袱便继续赶路了。
“多行善事，莫问前程。”
他拱手告别，一路远去。眼见着海陵城已近在咫尺，他脚步加快，神色也越发明朗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师妹了，他此刻心情就如鲤鱼入水一般。那丫头从小便是自己照顾着，如今离开几个月，也不知她怎么样，外面的饭菜是否可口，夜间能否睡得安稳……挂心之事太多，好容易求了师傅下山来，还给她带了许多礼物，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横竖是要见到人了，怎样都好。
可惜的是，余峰赶到迎松客栈的候，岑吟已经不在这了。她早早便离开了海陵城，朝龙渊去了。
余峰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在客栈门口站了好一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店小二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客官……要不，我给您雇一辆马车吧？”他试探着问。
“不……不……不用……”余峰含糊地说着，连连摆手，“我自己……我自己可以……”
真是个可怜人啊，店小二在心内感叹道。
这若是四周没人的话，怕不是要哭出来了。
也是人间好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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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 你为何要撒谎？”他忽然又对那女孩子道, “你说家里人是失足跌落悬崖而死，可我看那两个冤魂根本不是摔死的, 一个是被利器捅杀的, 另一个是被人摁在水里活活溺毙的。”
那女孩子抖得站不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那男孩子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余峰，似是想哭又不敢哭。
余峰蹲下来，双手抓住那男孩的肩膀, 要他把知道的都告诉自己。那孩子犹豫了好一会, 才慢慢开了口。
“我看到……爹爹的头被按在水缸里了……”他道, “然后……爹爹一开始还动……后来就……就不动了……”
“是谁做的？”
“是叔叔……”
“那叔叔后来呢？”
“叔叔被推了一下, ”那男孩道, “被推到墙上去了……然后就不动了。”
“是谁推了他？”余峰继续问。
“是……是……”那男孩说着，朝里屋看了一眼, “是爷爷……”
余峰闻言, 慢慢皱起了眉。忽然他听到里屋的门动了，转头看，只见那原本卧病在床的老叟不知何爬了起来, 拄着一根拐杖, 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见他走出来，余峰便站起身，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扶他。但那老者却摇了摇头, 朝着余峰缓缓地拱手行礼。
“道长啊……别难为那两个孩子，你愿意听的话，让老朽同你说吧。”他咳嗽着道，“老朽……福薄命贱，生了个败家子，把我家唯一的顶梁柱给杀了。”
他说着，转头去看那桌子上供奉的两个牌位，过了一会，他突然持起拐杖一下子打翻了右边的那一个，屋内顿发出一声巨响，把姐弟二人都吓了一跳。
“畜生啊！”他老泪纵横地骂道，“畜生！”
原来这家人姓霍，祖上也曾为官做宰，但到这一代已是十分没落了。霍老头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还算勤快，能持家干活，只是为人有些木讷，小儿子聪明，却不学好，小小年纪便学了一身的刁滑顽劣，乃至后来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有钱便花天酒地，没钱便问老子伸手索取，稍微给的慢了，就免不了挨他一顿痛打。
这霍老二的为人，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霍老头妻子早亡，就这么两个儿子，可小儿子太不成器，天天搞得一家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霍老头每日长吁短叹，竟无计可施。
起先还只是在家里闹，后来便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出了事。霍大的妻子因病亡故，他并未再娶，而是独自拉扯两个孩子。谁知弟弟却盯上了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想把她卖到哪个达官显贵家中去，要不就捉摸着拐到邻村去。霍大害怕他生事，连下田都带着女儿，而对于他提的那些个所谓好亲事，一个都不同意。
某一天，霍二吃了白面儿，又发起癫来，回家非要找大哥的女儿送楼子里去赚钱，见遍寻不着，便跟老父亲撒起泼来，不但动手打人，还把家中亡母的几件遗物砸了个稀烂。
这么多年来，霍老头没有别的，唯有那几件遗物是他对妻子的念想，不拿出来看看。霍二这一下把老爹气红了眼睛，去邻居家借了把菜刀就回来欲吓吓小儿子，谁知一回家就看到霍二把他哥哥死死地按在水缸里，那霍大已经快没力气挣扎了。
霍老头急了，拿着刀就要跟他拼命，反被他一脚踹伤了胳膊，刀也落在了地上。他一个老头子哪里敌得过儿子的力道，百般撕扯无用，眼看着老大要被他活活淹死在水缸里，着急之下一头撞了上去，把霍二撞到了墙上。
可惜，还是迟了，霍大被捞起来已经身亡了。而一旁的霍二也没了动静，原来那墙上正立着一个犁耙，平都是头朝下的，那日不知怎的被朝上放了。霍二刚好撞在那排钉子上，直接被扎穿了脑袋。
这一下子霍老头就垮了，若不是还有孙子孙女需要照料，他大约就一头碰死了。村里人知道他家中境况，谁也没有报官，还凑了几十两银子让他烧埋，对外都说是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
这原本也算告一段落了，可也不知是霍老头心里有愧，还是当真有东西回煞来闹，两个儿子的三七过后，他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整天精神萎靡，到后来就见神见鬼，直至最后卧床不起。
所幸那小孙女有孝心，四处采草药，挖人参，巫婆也找，神汉也找，凡是能救爷爷命的，她都去请，请不动就求，求不动就磕头，只不想没了爷爷，她和弟弟成了两个野孩子。
“道长啊，我老汉自知日不长，罪孽深重，不指望寿终正寝，只求道长除了我家邪祟，不叫他来闹。”霍老汉哀求道，“你不知道，我日日见那畜生作祟，竟还在打我小孙女的主意，要把她也带下去给人配阴婚！”
“这可真是荒唐，世间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余峰愤然摇头道，“老人家，你且不必如此，这事我帮你，后续我也自有定论。”
他让那老叟且休息，又安抚了那两个孩子一番，随后问了句村里坟山在何处，便自行出门去寻。但他非是要寻什么人尸骨，而是要去一处阴气极重之地，请东西上来。
说来也有趣，他与岑吟本是同门师兄妹，因此所召请之人也同，不是旁的，正是地府鬼卒。
余峰的招鬼术在岑吟之上，无需结界香烛，只要手持罗盘寻找方位，在辰到站在坟山中阴气最重之地即可。此事不难，他做起来已是轻车熟路，大约半个辰后，他拂尘一甩，便就地打坐，请鬼上阳。
往日里都十分顺利，但今日却有些奇怪。他请黑封不来，请白刹也不来，犹豫再三，便刺破自己的手指，在符咒上了一下，又请了一个鬼。
那个鬼倒是立刻就来了。他手里持着招魂铃，浑身上下黑气弥漫，伫立在那坟山背阴处，朝余峰拱手行礼。
“先生大安。”那鬼卒道，“今天是个吉利日子，先生何故要招我等不吉之人前来呢？”
余峰站起身来，打量着面前之人，眉毛动了一下。
“你那两位上司不知去哪里逍遥了，只得把你请上来了。”他道，“不知是否劳烦？”
“不敢当。先生召请，实属难得。不知先生有何事？”
余峰没有立刻同他言语，而是低头瞥了一眼他的腰牌。只见那牌子有些旧了，上面刻着几个残破的小字，隐约可见是封炽寒三个字。
其实这个鬼卒，虽然名声不响，但也不算个无名之辈。先前萧无常探地府，在奈何桥上对答如流之人便是他，而后岑吟召请，代黑封来取脚尾饭之人也是他。柳家酒铺随侍拘魂使之人有他一个，替二殿王通传报信的，还是他。
“此处没有别人，倒也不必拘礼。”余峰对他道，“只是我看你在黑封手下多年仍是无名小卒，难得你倒肯偏安一隅。”
“庄公有言，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我既不在其位，又何必谋其政，何况封魂使乃是极难揣测之人，不敢擅自踰矩。”那鬼卒笑道，“偏安一隅也好，做事起来更方便。”
“那就有劳你，替我办一件事。”余峰道，“这村子里霍家有两只鬼，死了也不得安生，仍是在斗。我想此二鬼太凶，超度不得，只能寻鬼差来带走，你可有法子？”
“若是说霍家二鬼，我倒是知道一二，还要劝先生一句莫管闲事，这原是他家的因果。”那鬼卒道，“几十年前那霍老头还是个小童，在黑河边戏水曾见大鱼吃小鱼。他打死了大鱼放跑了小鱼，殊不知那东西是黑河水族，早有灵性，怀恨在心此世前来报复。而那小鱼则感念他救命之恩，前来替他还债偿命，这才有今日之果。”
“又是因果。”余峰连声叹气，“循环往复，当真没有尽头。真叫人痛心。”
“这便是六道轮回的可怕之处了。”那鬼卒微微笑道，“有恩要还，有债要偿，又不叫人记得前因后果。你欠我，我欠你，欠来欠去，兜兜转转，千百年来，何曾变过。”
“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先生，其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若我一定要管呢？”余峰问，“你可有法子？”
那鬼卒又冲他笑了。
“因果未尽，若执意要管，唯有替人偿还因果了。”他道，“总归……是有些代价的。”
“把条件说来吧。”
那鬼卒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说，挑起一边眉毛，反而有了几分兴致。他抬起手来欲说些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罢了，先生难得开口，我今日就为先生开个方便之门，做个顺水人情。”他笑道，“我这就去收了那二鬼，带到二殿王堂上发落，再给那霍老头十年阳寿，让他安度晚年。”
“这……”余峰觉得不妥，但那鬼卒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地府中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头道，“先生且记得我这个人情，将来有一日，我自会向先生来讨。”
且不急在这一。
余峰回来的候，天色已经晚了。他也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留了下来，照顾了那霍老叟一晚。夕阳落下后，他关闭了房门，将那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要他们躺下来好好睡觉，不要多说话，也不要朝外面看。
起先还一切太平，到了后半夜，门外忽然传来了十分诡异的哭嚎声，而后还有脚步声，呵斥声，内中夹杂着铁链响动。余峰早早吹了灯，就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只见窗户上人影绰绰，鬼哭声不绝于耳，但喧嚣片刻后，又重新归于了沉寂。
待到清晨，霍老头忽然开始发烧，随后便大口吐血，一连吐的全是黑血，天明才渐渐好转起来。待到接近晌午，竟好了许多，能吃喝东西，也能下床好好走路了。
眼见着家中变化，那一家人欣喜若狂，对余峰更是感激不尽。霍老头寻出些老旧的首饰，执意要送给余峰，但余峰只是不收，再三婉拒，之后拿起包袱便继续赶路了。
“多行善事，莫问前程。”
他拱手告别，一路远去。眼见着海陵城已近在咫尺，他脚步加快，神色也越发明朗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师妹了，他此刻心情就如鲤鱼入水一般。那丫头从小便是自己照顾着，如今离开几个月，也不知她怎么样，外面的饭菜是否可口，夜间能否睡得安稳……挂心之事太多，好容易求了师傅下山来，还给她带了许多礼物，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横竖是要见到人了，怎样都好。
可惜的是，余峰赶到迎松客栈的候，岑吟已经不在这了。她早早便离开了海陵城，朝龙渊去了。
余峰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在客栈门口站了好一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店小二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客官……要不，我给您雇一辆马车吧？”他试探着问。
“不……不……不用……”余峰含糊地说着，连连摆手，“我自己……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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