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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参子-石碑文

小说:谁家马上白面郎[灵异]作者:观尘无声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10-08 10:22:11
丹青交代了那群参童要好好看顾枕寒星,  随即便与萧无常一同离开了雪谷,朝一处冰崖而去。

        萧无常缓步在那冰雪上走着,那参童则一步一跳地走在旁边。两人渐渐离开雪谷边界,  行在了那一片银白之中。

        一阵寒风吹来,  夹杂着极纯的灵气,  拂过萧无常那一缕垂下的鬓角。他无端觉得冷,  便幻出一双白底银边的手套来,又在衣领上增了风毛和金色的绣纹。

        “小哥哥可是觉得冷了?”丹青问,  “若是冷了,  打道回府也成的。”

        “何必试探我呢。”萧无常笑了一声,“你另有目的,还是只管实施吧。”

        丹青也笑了。他蹦蹦跳跳地走着,随萧无常一同登上了断崖。

        两人停在了断崖旁边。萧无常举目四顾,  只见崖顶立着一块大理石碑,  已有些风化,  上面用小篆书着两行碑文:【千尺阴崖尘不到,  惟有层冰积雪。】

        狼暗自在心中叹了句好词,  果然冷僻之处藏经典。他在那里思索碑文之意,丹青则起身看了看下面,  拍了拍崖顶的积雪。

        那积雪掉落下去,  发出了沉闷的坠落声。丹青思付片刻,朝萧无常招了招手,示意他同自己下去。

        萧无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还是准备同他下去。然而正当他起步时,  上空忽然传来了一阵鸟鸣声。有几只白腹蓝鹟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上下盘旋在他们身边。

        “不能去!不能去!”那几只鸟竟拦住了他们,“下面的冰川涧要吃人的,  可不能去啊!”

        “吃人?”萧无常挑了挑眉,“怎么个吃人法?”

        “就是……”

        那几只鸟叽叽喳喳的,不断说着许多阻拦的话。可四周却席卷起道道冰雪,吹散了它们的声音,竟什么都没有传入萧无常的耳朵。

        他只是伫立在那断崖之上,遥遥看去,底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周遭白雪茫茫,仿佛此世皆是冰霜,看得久了,隐约有些苍凉。

        “不要去啊,不要去啊。”那些鸟儿一遍又一遍说着。

        丹青赤着双足立在冰雪中,抬头看着萧无常。但那人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挥开几只鸟儿。

        “走吧。”他对丹青道。

        “小哥哥,不再犹豫一下吗?”

        “有什么好犹豫的。”

        昔时曾怨心火炽,而今千年已逝。纵然博得尊贵之身,心间雪终是难以消融。于此世间,还有何事可挂怀于心?

        “薄命郎,薄命郎。心火炽,白骨凉。”萧无常忽然喃喃道,“此生乱,彼生狂。诛心者,命不长。”

        “小哥哥这话凄凉得很。”丹青看了看他,“不喜欢此地吗?”

        “这冰川虽看着清静,实则下有深渊。”萧无常道,“当真是好地方吗?”

        “再腌臜之地,也终有极乐净土。”丹青笑道,“此涧,名为长生。”

        萧无常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苍穹。遥遥之处似乎有一座雪山,可望而不可即,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他上前几步,忽然脚下冰雪一松,当即便坠落下去。他落地之时极稳,衣摆飘扬而起又缓缓落下,起身时周围一片寂静。

        丹青落在他不远处,一跃便跳到了长生涧前。他们脚下是厚厚的冰层,更深的下方乃是深不可测的潭水。不知冰厚几尺几丈,也不知那水之下又是否埋藏着不得而出的亡魂。

        “小哥哥,”丹青忽然唤他道,“其实,你都看到了吧?”

        萧无常转头看着他,觉得此时已无隐藏的必要了。

        “算是吧。”

        “你果然骗了我们呐。”丹青笑道。

        “你们难道没有骗我吗?”萧无常反问。

        两个人说着,便缓步踏上冰川,朝前方而去。那冰层极厚,靴子踏在上面稳如磐石,走在这苍茫之处,仿佛天地不存,唯余神思犹在。

        “我昔年,曾游历四方。”丹青用他那稚嫩的童声道,“那时我遇见一位仙人,持着一杆玉笛喃喃自语,念着一首不知名的诗。”

        “哦?说来听听。”

        丹青想了想,赤着小脚踏在那冰层上,脚踝上的镯子敲在冰面上叮当作响。

        “我记得他说的是……挑染霜红覆灵山,良工落笔绣尘寰。”他喃喃道,“玉砌雕阑旧故里,涤尽冰雪渡情关。”

        随着那童子的诵念声,他的脚下旋起一股风,渐渐将他吞没。从那风中徐徐传来一个少年声音,与那童子声交叠,慢慢取而代之。一道身影也越拉越长,徐徐现出了大人模样。

        待最后一句毕,风雪骤停,出现在冰川上的是一位蓝衫少年,面容清冷疏离,眉间一抹红印,衣上绣着金色人参,上有绿叶红果相衬。

        “木随风,叶飘零。铖帛裂,成落空。”那少年轻声道,“鬓成殇,千化十。又一载,辞旧声。”

        “此话何意?”萧无常问。

        “此为天机,泄露不能,我亦无法参悟。行走在这世上几多时,仍是周而复始。”

        “你在这世上,行了多久?”萧无常看着他问。

        鸩丹青红色的瞳孔望着前方,半晌后,缓缓合上了眼睛。

        “已过千年。”

        风雪落时,万籁俱寂。易经乾卦有说,九三,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为君子当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据我所知,这十方世界之内,长大成人的参童唯有枕寒星一个。”萧无常低声道,“你也曾说,他是长白万参之首,而我这书童的名号在九幽更是无人不知。恕我直言,从未听说过此世间还有你这么个……妖物。”

        “这世间事,你不知道的常有,诸神不知的,更是数不胜数。谁能窥探八荒,阅览四海?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话罢了。”

        “你到底是谁?”

        “我名鸩丹青,亦是参童。”

        “不可能,长白参童我寻过几轮,从未见过你。”

        “谁人说,只有长白才有参童?”鸩丹青将头一转,“我自天山而来,修炼数百年方得人身。后来遭遇天劫,身形俱灭。一缕残魂飘到长白,寄宿一株山参之上,这才得以保全。”

        “天劫?”萧无常恍然觉得,自己许久未听过这个词了。

        “君何其尊贵,当真是不在意妖物之生死。”鸩丹青笑道,“凡修炼之妖,自按排布而降天劫,无人能藏。扛得住便飞升,扛不住的,灰飞烟灭。”

        “为何如此?”

        “自然是想成仙。”

        鸩丹青说着,示意萧无常继续同自己走。萧无常放缓步伐,在身后打量着他看,发现他看似是少年,实则已初具青年模样,身形比枕寒星还高一些,做童子时一副笑脸,如今却全无一丝表情。

        萧无常早就发现他嘴角在笑,眼中却不笑。虽然他对此人大约有所预判,但却没有料到,这世上竟有第二个生长成人的参童,不……应当说,枕寒星才是第二个。

        眼前这参童灵气极纯,似是雪魄精粹所化。若上天界得知他之存在,只怕……

        “护法神觉得,我是个罪人吗?”鸩丹青忽然问。

        “这话从何说起?”萧无常顿了一下,“你何罪之有?”

        “我的族群可怜,虽为草木,奈何却是精华所在,常引得四方争夺不休。”鸩丹青叹道,“更奈何,他们都是一群尚未开化的小童。人云亦云,听之任之,古往今来不知折损多少,白白浪费了百年修为。”

        “所以?”

        “所以,我以小博大,孤注一掷,想求另一个结果。”

        鸩丹青说着,将手抬起,指了指脚下的冰层。

        “这冰川之下,埋着数百只妖物。”他道,“昔年此涧尚有池水,曾为天劫之地。那一年数百仙兽来此渡劫,急欲泅渡。熟料无人能过彼岸,一场浩劫,尽数掩埋其中。”

        萧无常闻言,便朝脚下看去。隐约之间的确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有些已看不清楚,但有些却仍有行迹。他看到了一只被冻死的狐狸立在冰层之下,透过冰纹还隐约可见它火红的毛发。

        “你怎么知道?”他问。

        “因为我也在其中。”鸩丹青道,“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就在那寒冰最底层,踩着它们血肉,一步一步来到了冰层之外。”

        “那你岂不是已经飞升成仙?”

        “并未。”鸩丹青摇头,“那册箓的神官虽在彼岸等我,但我并未随他上天庭。”

        “那你……”

        “我把他杀了。”鸩丹青轻描淡写道,“不错,我杀了一位神官。就埋在那冰层之下。”

        萧无常眉头一皱,忽然却感觉脚下森寒无比。他低头一看,自己所踩的冰层下竟有一只手,便急忙挪开脚,随即他就看到了那冰层之下躺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男子,眉清目秀,穿着一身华贵锦衣,大睁着眼睛,透过冰层茫然地望着苍穹,瞳孔中一片死寂。他所期待的远方,是他回不去的天宫,不知被封在这里已几许年。

        “几度轮回见死,几劫转世见生。”鸩丹青低头瞟了那神官一眼,“我一时失手,而他并未防备。”

        “你若杀神官,此乃重罪。”萧无常摇头道,“你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神官地位低下,无人在意他之生死。便是在上天界,他这样的神官没有八十也有数百,纵然为天宫所记又如何。”鸩丹青踏过封着那人的冰层,继续向前走去,“长白之地冰寒万里,寻常神仙不喜来此酷寒之地。帝君高高在上,怎会劳动大驾。一个不值钱的小官,失踪便失踪,只当他逃下界去了,按私逃论处就是。”

        “哈。”萧无常忽然觉得他有些意思,“好一个无情之人。”

        “难道阁下有情?”鸩丹青反问,“你我皆是妖邪,不必互相试探。随我来吧。”

        他说着,忽然化光而行,飞逝在了冰川之上。萧无常一见,当即追逐而去,不知他欲行何处,心内隐隐有些戒备。

        这小子……暗杀神官,还毁尸灭迹,绝非善类。何况看他对那些参童,去三十而留大半,保存了实力又不与天界争锋,显然是眼光长远之人,纵然手段尚有争议。一时之间,倒是不敢看轻了他。

        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萧无常想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却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他愣了一会,忽然记起是岑吟为他戴上的项圈。

        那项圈乃是她妹妹之物,为她护身所用,却因为忧虑自己安危而暂交自己保管。这样想着,他忽然又安定下来,也不再多思多想,而是只循着那参童的方向去了。

        这冰川彼岸,竟有一处巨大的雪洞,高数十丈,深而幽暗。鸩丹青停在洞外,请他入内一观。萧无常狐疑地打量着他,总觉得他这态势是在请君入瓮,诡异得很。

        “你不会在这洞里把我也暗杀掉吧?”他故作害怕道,“小哥哥我胆子小的很,最怕这种事了。”

        “不会。”鸩丹青对他一笑,“自然不会。”

        他见萧无常不信任自己,也不甚在意,转而先进入了洞内。萧无常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进去,一进入时便觉得寒气迫人,令他莫名有些不适。

        心肺无端觉得抽痛。他咳嗽了一声,捂住口鼻,继续随着鸩丹青深入。那少年将手在雪壁上划过,立刻洞中便亮起了一支支火把,皆燃烧着蓝色冷火,渐渐驱散了周遭的寒气。

        他一路循着雪洞走到尽头,随即拿起一支火把,举着它进入了一处雪窟内。

        萧无常随之而入,发现那雪窟巨大无比,穹顶呈半圆形罩在冰层上,四面八方皆是一个个小洞。鸩丹青将火把四面环绕,只见每一个洞内都坐着一尊佛像,乃冰雕而成,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

        “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鸩丹青道,“我一直在等有佛国人能来长白。奈何等了许久也无人造访。谁知可巧了,不来便罢,一来就是护法,这实在令我大喜过望。”

        “这是什么地方?”萧无常望着四周问,“此处是北国边界,从未听说北国人崇尚神佛,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佛像?”

        “这些不是佛像。”

        “那这些是?”

        “被流放之神仙,诸天,护法,阿修罗,十方世界之众生。”鸩丹青道,“苦寒之地,不得超生。”

        萧无常有些震惊。这虽非他初次来长白,但却是他第一回来到此处。若非鸩丹青指引,他尚不知还有这样一出雪窟。

        “你为何带我来此地?”他低声问。

        鸩丹青举着火把,缓缓照着每一处洞窟。那些神像在蓝火之下忽明忽暗,逐渐清晰又逐渐隐去。

        “我想你大约能超度他们。”他道。

        “此事非我所能为。”萧无常断然拒绝,“这里灵气,非同寻常。且不说数量众多,单说他们之修为,都未必在我之下。我如何凭一人之力超度这许多人神鬼?”

        “此超度非彼超度。”鸩丹青道,“在此地之人,都有一处共同点,你可察觉了?”

        萧无常皱起了眉。他只觉得这里的气息越发诡谲,不由得又咳嗽了两声。

        “我不知道。”

        “皆是有大过在身。或曾为妖邪。”

        此言一出,洞内忽然传出一阵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又顷刻沉寂。萧无常这才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喉结蠕动了一下,咬紧了牙关。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中土四国之神,为何招许多妖邪受箓吗?”鸩丹青问,“或是你当真以为,诚心悔过,过去便可既往不咎,等你荣华满身,高高在上吗?”

        “有话直说。”萧无常冷冷道。

        “若杀一人,你悔过而无罪,仍可位列仙班,那被你所杀之人,魂魄归于何处?”鸩丹青又问,“他之怨恨难平,又耐你不得,可能善罢甘休?你之修行之路,多少冤亲债主跟随,你有几分把握,不被其激起心魔,堕落九幽?”

        “你什么意思?”

        “杀你者,促你仙途。”鸩丹青道,“你杀者,何人来渡?”

        萧无常愣了片刻,忽然悟透了他话中之意。一双漆黑的眼瞳瞬间睁大了,其内斗转星移,带他回前尘旧事,顿时往昔一幕幕翻涌而起,熟悉之人如幻影一般显现而出,在他身旁环绕不休。

        萧瑟……萧瑟……有人低声唤他,有人在抓他的手指。萧瑟……萧如笙……

        “你知道天宫之人,为何招许多妖邪受箓吗?”隐约间,他听到耳畔传来鸩丹青的低语,“因为他们是利刃,是刀子,是可割舍惩罚之物。兵来时将挡,水来时土掩,相比起有大功德之仙,有大过之神,他们更衬手,也更忠心。或者说,为死而生。”

        萧无常听着,渐渐觉得心魔加剧。他忽然响起了自己寻五色土而不得,裘圆觉则在自己耳边说,你知道为何你成不了第一护法吗?

        “因为你是妖邪。”他说,“佛国永远不会让一个妖邪来做第一护法的。”

        萧无常一下子捂住了头。他咬紧了牙齿,神色极为狰狞,口中獠牙鬼气森森。而他之心魔亦牵动了这雪洞内的诸天神魔,仿佛有无数只眼睛盯住了他,牢牢地罩在他身上,像是欲将他分而食之。

        “萧瑟。”恍惚之间,他忽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看,“一命抵一命,萧瑟。”

        若有来世,再同去狩猎吧。

        萧无常想要嘶吼,奈何却喊不出声来,只能抓着自己的喉咙。但就在这时,洞内那些神像上纷纷冒出黑气,皆朝他张开爪牙,扑在他身上嵌入了他的血肉。

        “佛国护法!”有人在那黑雾中哀嚎不已,“佛国护法!佛国护法!佛国护法!”

        这些看似妖邪之物,昔日都曾殊胜,或是于天界燃香,为世人祈福,或是端坐石台之上,庇护教化众生。

        但因种种缘故,仍是被抹消名号,流放苦寒之地。即在此地,终日沉寂,但若偶遇此威能显赫之人,顿时便勾起昔日记忆,痛彻心扉,不由得扯住他四肢,却仍是不得解脱。

        萧无常为他们所缠,一时心魔加剧,神通无法彰显。加之前些时日魂魄不宁,而今为其所困,只觉得满目黑雾,不见光亮,心内如坠深渊,肉身逐渐化为白骨。

        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记不起,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逐在了天地之间,举目皆是断壁残垣。他以血在城墙上作画,吃吃做笑,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西海岸边,孤寂地等兄长归来,带自己回那钟鸣鼎食之家。

        此时他已不知身在何方,魂安何处。正徘徊着时,却忽然看到一道身影自远处而来,一身青衣,独自一人走在一处羊肠小路上,背着一个包裹和一把青锋剑。

        自己的小指上似有红绳,牵在那人的小指上。纵使擦肩而过,终有一面之缘。

        “君故……”他朝那人伸出了手去,“你饿吗?”

        那青衣坤道忽然停了下来,将头朝向他,片刻后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我不饿。”她笑道,“是你饿了吧,萧长生?”

        萧无常伸出的手忽然一顿,继而猛地攒成拳头,咔嚓一拧。

        他脖颈上戴着的银项圈瞬间放出光来,席卷了整座雪洞。他将眼睛闭上,竖起二指点在眉心,先是稳住神识,继而双手结印,放出敝膝上绣着的那只斑斓猛虎,咆哮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日他所穿的乃是白衣,那虎通体漆黑无比,落地便长,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将周遭黑气悉数吞入府内,好似无底洞一般,无论那些东西有多少,都被它吞了个干干净净。

        吞吃之后,它抖了一下,还打了个嗝,显然是吃饱了。

        萧无常这才松了口气,摇晃了一下,又甩了甩脑袋。那只黑虎绕着雪洞走了一圈,嗷呜一声,又跳回到他的敝膝上,重新化为了一方刺绣。

        过了片刻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睁开了眼睛。只见鸩丹青仍旧举着火把立在他面前,神色平静冷漠,像是在一直观察于他。

        见他神识平复,那参童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勾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恭喜阁下,超度了此处邪神。”他道,“我替长白众生,谢过阁下。”

        鸩丹青说着,举着火把,却双手作揖,朝萧无常恭敬行礼。

        萧无常却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若是失败了,你可会袖手旁观吗?”他侧目看着鸩丹青问。

        “谁知道呢。”鸩丹青笑道。

        两人休息了一会后,仍是一前一后离开那处雪洞,重新沿着冰川走回那处断崖。回程之路似是快了许多,但萧无常却发觉脚下冰层又厚了几分。起先那冰下的神官面目仍清晰可辨,但如今再看,已是有些模糊了。

        他觉得不对劲,想问鸩丹青,但那参童速度奇快,能跟上已不容易,根本无暇去问。萧无常暗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到底此处是他的地盘,自己这个外来的还是要随机应变的。

        鸩丹青一路疾行,转眼便回到了断崖下。他将手向上伸,立刻崖上便长出一道藤蔓来,载着他与萧无常回到了断崖。

        上去之后,萧无常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他回过神来,心说这小子热心帮自己种人参,除了与枕寒星的同袍之谊外,果然另有所图。当真是路遇幼童需小心,这几个月来,但凡看到的小孩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能力不凡,在此地当个山大王实在可惜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道,“不如回头我给你找一个师父师尊的,你也跟随他们修行去吧?”

        “我无拘无束惯了,不愿意为人差使,纵然我神通有限。”鸩丹青道,“多谢好意,不必费心了。”

        “那个雪洞——”

        “什么雪洞?并未见什么雪洞啊。”

        萧无常一愣,立刻朝远处望去,只见对面是一座雪山,断崖之下是一道峡谷,根本没有什么冰川雪洞。

        连同那厚厚的冰层,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无常愣了一会,暗道蹊跷,又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鸩丹青正对着自己笑,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

        萧无常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一同冰水,从头冷到了脚。

        他的手腕抖了一下,五指慢慢弯曲了起来。

        “小子,”萧无常盯着那参童道,“你当真没有受箓九霄宫阙……或是在为谁做事吗?”

        “谁知道呢。”鸩丹青笑着对他道,“也许我杀了那神官,就继任了他之位,也说不定。”

        不然的话,为何天界不予追究呢?此事假假真真,你信哪个,就是哪个。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无常侧头问。

        “我?我只是守护着这座雪山罢了。”鸩丹青道,“也守着我的族人。”

        “你是在利用我净化这座雪山吗?”萧无常的骨节响了一声。

        “何必问得这么详细呢?”鸩丹青仍旧在笑,“小哥哥,凡事求个因果便是,莫论伪真。”

        他说着,将手一指,将萧无常的视线印象了旁边那座石碑。碑文上字迹犹在,雕刻得十分齐整,笔法甚是飘逸。

        萧无常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那处碑文。看着看着,他蓦地在那石碑下方看到了一行小字,同样是以小篆雕琢,写着[幽王五年,张险之刻]。

        “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他喃喃道,“张险之……”

        张险之,幽寂王麾下画师。后被他砍去双臂,流放苦寒之地。

        “这碑文字迹,虽是此人所刻,但这词乃是上古时的文学大家所做。”鸩丹青在一旁道,“小哥哥,你可知这首词,是用了哪一个词牌吗?”

        “实不相瞒,这首词我并未听过。”萧无常摇头,“想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鸩丹青笑了起来。他指了指那石碑,微微吸了口气。

        “这词牌,名为……”

        贺新郎。

        那两人回到雪谷时,天色已黑了。那群参童正在谷里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便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围着他们转个不停。

        “你们可回来了!叫我们好等!”一个参童道,“我们已经把雪水所酿的松枝酒取出来了,甘甜得很,快来尝尝吧!”

        萧无常一听有酒,立刻喜形于色。他掀开岩洞口的藤蔓,躬身进入了洞内。期间不断有参童问他究竟是谁,甚至有些过来抓他的敝膝,他都无动于衷,只说自己是个好人,不吃小孩。

        “快进去,外面冷得很。篝火点起来,我要取取暖。”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推开那些参童,朝洞中而去。然而刚走了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

        原来在他面前,一处熊熊燃起的篝火旁边,正站着一个散着头发的黑衣青年。那青年侧对着他,披着一件黑狐裘,正仰头望着岩壁上攀爬的藤蔓,不知在看什么。

        那人看着有二十几岁,形貌修长,仪容端正。他骨相极好,侧面看着甚有棱角,骨骼皆已长成,眉目颇有几分狂气,绝非凡俗之辈。

        萧无常一进来便看到他,着实有些诧异。他上下打量了那黑衣青年一会,竟陷入了沉思。

        “敢问,阁下是何人?”他对那人道,“何故出现在此?”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像是才回过神来,当即转身朝向了萧无常。

        只见他恭敬垂头,抬起手臂,向萧无常作揖行礼。

        “见过少郎君。”

        不经冬寒,不知春暖。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出自辛弃疾《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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